第101章
第101章
明明是御前失仪,怎么到他嘴里,竟变成了忘恩负义?
她想不明白,但这会大概也容不得仔细分辩了,皇上疾言厉色,怒不可遏,为今之计,还是先认错为妙。
月仙稽首拜下,一面请罪一面劝他勿要动怒伤身,皇上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因词穷而停下,他才淡淡地动了动唇,疲倦地向她求证,“姚卿是不是觉得,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跪下来叩头认错,朕就全都能够既往不咎?”
她刚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劝谏之辞,这会已是口干舌燥,嗓音沙哑,“臣从无此心,请您明鉴。”
无心。
他竟低声笑了起来。
她不懂,他恼的,正是她的无心。
那她的心在何处呢?在风宪衙门,还是,黄若璞?
让人气馁的话题不宜深究,他浅尝辄止,暂且也当一回缩头乌龟。
于是摆摆手叫她起来,“今日之事,说来也是朕疏忽了,明知道你酒量差,却还是叫你敬酒,如今责怪于你,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皇上态度缓和,她自然要更谦恭地谢恩,“臣失了分寸,又惊动圣驾,原该主动领罚才是……”
她说起这些虚应之辞,又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
皇上不耐烦听,叫她别说了,“朕说过今日要赐礼给你,走吧,随朕去拿。”
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是他方才为什么生气?因为自己醉酒?
若是醉酒,又怎么会跟忘恩负义联系起来呢?
她起身跟上,心中疑窦重重,不仅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反而因皇上的喜怒无常感到更不踏实。
皇上过万善门,往左边拐进了南书房,屏退了屋里侍立的内监宫女,言简意赅地吩咐她,“坐吧。”
黑漆方桌上,赫然搁着一方紫檀提盒,正是她从家中带来装纱袍的那一个。
揭开盖子,还是那件熟悉的衣裳。
她不解,“您这是?”
皇上比手示意,“你拿出来瞧瞧就知道了。”
她手上动作很轻,简直像是怕弄疼了它,从提盒里捧出来,薄薄方方的一片云,瞪大了眼睛仔细瞧,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皇上倒比她还急切,催促道:“你不展开,便是看到明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才挨了他的训斥,月仙这会仍有些怯怯的,她咬着唇没吱声,依言提起纱袍的肩线,左右抻开轻轻一抖,云雾流散泻下。
视线从上半身扫过,并没看出什么门道,但是紧接着她就发现了,这件纱袍的下摆,比之前短了一截。
擡头看皇上,他脸上三分得意三分期待,“怎么样?合身么?”
她这才注意到,不仅纱袍下摆裁短了,袖口领口的尺寸也做了稍许调整。
所以他之前说端午赐礼的时候,是已经打算好了,要把这衣裳改好了再送给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她垂头看那暗花纱,好看的料子谁不喜欢,但她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
如此迟疑,说到底,还是为着皇上刚才没来由的指责。
他心里明显是有气的,最后说欠考虑的时候,虽然语气软下来了,却并不像是释怀,反而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情态。
现在转头又要再将纱袍重新赐予自己……
她可不想这样糊里糊涂的。
月仙把纱袍拦腰叠起,“皇上,臣能否请您明示,为何一定要将这身衣裳赐给臣呢?”
如果是因为不愿意穿她穿过的衣裳,大可以直接销毁,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皇上这回没有再欲言又止,他很认真地瞧着她的眼睛,“只因为这景泰蓝色同你极为相称。”
景泰蓝虽然鲜艳明亮,却并不适合大多数人,尤其是对于肤色偏黄者,反而会衬得脸色暗淡发黑。
但她生的白净,两相映衬,反而更显端庄明丽,与她眉目间的英气最是相配。
按理说,她这般肤色容貌,穿衣选色应当是百无禁忌的,不拘用什么色都好看。
大抵正是这份好看,让他自然而然地起了妆点她的心思。
这理由简单得有些荒诞,她错愕地看着他,仿佛在问,难道仅此而已?
皇上朝她点头,“没什么别的缘由了,姚卿不必过于恭谨。”
他自嘲地笑了笑,“朕虽然是天子,但有些时候,做事情也是全凭自己心意的,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名目。”
她迟钝地也跟着点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无功不受禄,臣怎么好安然领受……”
又开始说那些场面话了。
一个念头闪过,他笑着接过了话头,“姚卿若觉得受之有愧,不如你也还朕一件外袍?”
偶尔也开个玩笑,免得她一直君君臣臣的,多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