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孟婆5
（十三）
边记：
翌日，召伯寺山门。
一众僧侣整齐立于山门牌坊之前，目送一行马车远去。为首是一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白眉苍苍，然眼神眼神栎烁，精神抖擞不似寻常人家的老人。身旁是一十四五岁的稚童沙弥，身后一众僧人各年龄有异，俱是双手合十立着，静默不语。
“慧觉，玉佩可是给了？”
“回师傅，已赠与青衣施主，嘱托她每日带着”
“慧通，你与夫人一番交谈可曾解去心中迷惑？”
“回师傅，夫人确是奇人，一番交谈令弟子受益匪浅。只是弟子愚钝，心中疑惑尚未完全明了”
老僧笑意浅浅，回身温和说道“能有此番明悟已是佛祖庇佑，你从今日始便在禅房闭关，日后再去凡世走一遭便可悟了”
“弟子谨遵师傅意”
“师傅，这总管夫人与青衣施主俱是与佛有缘之人么？”
“夫人佛骨深重，来世怕有大造化。你赠玉佩的那位施主却是看不清，也不可说。天下恐有大变，你记着专心修佛即可，僧着，传佛者也”
“是，师傅”名唤慧觉的小和尚应着师傅，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远去的马车。
马车里，一位身着青色衣服的女子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眉宇间尽是清明。
“小姐，这玉佩真好看。送给小姐怎么样？”
“既如此喜欢，当真舍得送与我？”
“自然是肯的，小姐生的好看，与此玉佩相配的很。”
小姐抬头用手指点了一下我额头“真是个傻妮子，小师傅亲手送与你的我怎好意思拿去。你且每日专心戴着，佛家的东西，对你有好处。”末了又顿了顿说“青衣，你要对自己好些”
我笑着点点头，并不十分明白小姐的意思，怎的女人怀孕便总会有些愁思么？
三老爷家的宴会办的很是盛大，朝中来了许多高官大臣，两位公子算是初结朝堂，每日里跟着三老爷拜访各方人物。期间来了一旧人，二老爷带着夫人及家眷前来，夫人也都去一一见过。除此之外并不多见客，都交于两位公子去打点。所幸两位公子俱是被老爷悉心教导长大，待人处事都是极佳并不需太多担心。世蓉小姐同一些女眷处着，关系也是极好。
回城后第三日即是正宴，次日又于县公府逗留了一日便告别。两位公子与小姐返回庐州回禀老爷此处情况，我与小姐则转路去了大兴，距上次回大兴已近一年，随着临近大兴我与小姐都有些感怀，一路领是无话。
江山尚可易主，从前的长安仿佛不过朝夕就成了大兴。人生浮世与这天下比恰如芦苇，都随风而已。也难怪小姐会问一句那僧人“人生何所为？”
人生劳碌，究竟何为？
在邹老爷家住了将近两旬日子，过了腊八小姐便执意要回庐州。怀孕已七月，老爷和夫人也不敢多留，临行时送了许多东西带着，又派了许多家丁护卫，嘱托一路平安送至庐州才可返回。二老还商议临盆时分会亲至庐州照料，又嘱托了许多注意之事，小姐都一一记下。
曾陪着小姐去了李府，想要再见见那位小姐自小的玩伴，只是不巧李小姐十月末方离了大兴，回福州去了。李老夫人陪小姐说了许多话，俱是感慨女儿嫁出之后便不能常见的苦处。小姐都耐心听着，约莫是想到了离开后韩老爷二老的辛酸。一时间，都有些女子间的戚戚然。
年关倒是风平浪静，朝堂大兴与洛阳两处帝都都未传出风波。有小路消息传出曾闹出些愚民哄抢与朝廷要员遭受暗杀的事，不过都被迅速解决压制下来。开皇元年终于平静度过，天下一片清明之气，各方都开始发展。年关间庐州下过两次雪，漫天迷蒙，天地一片雪白。老爷召集全家进行家宴，温着的黄酒小姐也喝了一些，所谈甚是欢喜。
次年三月，正是庐州一片桃林盛放的日子。小姐诞下一女，取名世清，寓为人清明，天下大清意，
邹老爷同夫人从大兴赶过来，笑问着老爷“单一女孩，姑爷也要托志么？”
一时间，满堂哄笑，无尽祥和色。
（十四）
想来夫人虽身份尊贵，这十方殿中除阎王外终年只有一众鬼差，也无人可说话的确寂寞了些。那日在寝殿中与我说了许多话，直至阎王回来才惊觉时间已晚，我方告辞回去。
说了些什么我已记得不甚清楚，夫人辞色极其和善，问的都是些诸如孟婆汤送久了可曾无聊这些琐碎事，言及若是觉得奈何桥无趣不愿呆了她可与阎王说允我去别处做事，若是愿意来十方殿做事她也是同意的，也正好陪她说说话。
只是我最终婉拒了夫人的提议，奈何桥待久了换到别处怕会不习惯，况且而言我这种自由惯了的性子如何受得住条条框框的约束。倘若哪天喝醉了再在十方殿闹一次事，这张老脸便是真真正正的无处搁了。
回路时走到十方山那种不安又蹿上心头，不得不在路旁寻了一块石头坐着。拿出酒来喝了两口才觉得好了一些，耳旁是从峡谷中传来的声音，风很急，峡壁又过于陡峭，传出声尽是呼啸不绝的呜咽，似鬼哭，似夫人啼，似野兽啸。
也难怪世人皆对地府有着无尽的恐惧，地府中无日月，无星河。“白日”里景色略有可观，看不清很远近处却能一览无余，没有植物，自然也无动物。许多鬼魂无脚，飘荡着在地府游走。“夜”里则只有真正的黑暗，黄泉路以及这片无甚活物居住的十方山黄沙苍茫，倘若凡人在此必定被吹的魂飞魄散，风沙大处一般的鬼魂也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我在此地度过的年岁连自己都已记不清，早就听惯了耳旁戚戚如诉的呜咽凌厉风声。大概许是诸多事情都如此。再难为，习惯了便也就习惯了。
黑无常不知何时到了身旁，对我拱手道“孟婆怎的如此时候还在此地？”
我“嘿嘿”笑了一声，“呦，无救大人还学会行礼了，失敬，孟婆此厢有礼了”
黑无常显然有些绷不住，到底熟的太多，况且我与他们也未曾有过开不起玩笑的时候。“孟婆你也真是，让我做一次谦谦君子不好么？不是说但凡女子都喜欢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你怎么不喜欢？莫非你不是女子，同我和必安一般是男儿身不成？”
“滚滚滚，有多远死多远”
“怕是不行。你我早就都是死人了。若是想再死，就只剩魂飞魄散了”似是想起些无奈事，黑无常语气出乎意料软了下来“回去吧，此地风大”
黑无常的话莫名让我有些触动，是啊，都是死了的人了，为何这几日还惶惶不安。只是跟黑无常说这种事感觉实在怪怪的，执拗了一句“我想留着赏月你可是有意见？”
黑无常想忍住笑意却终究没忍住，笑着说“孟婆你该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地府中万年来何曾有过月亮？”
我未听到他的话，脑海中却隐约泛出一轮皎洁的月亮，庭院深深，有一女子抬首看着月亮，面色模糊，手中细细摩挲着一枚比铜板略大洁白玉佩。女子朱唇微启，口中呢喃着一句，隐约听出“小姐，青衣想你了……”
我从臆想中惊醒，伸手去摸是额头竟是满满一层冷汗，那模糊的女子是谁？怎的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黑无常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我的莫名出神与突然惊醒都让他显得有些慌乱。“孟婆，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找鬼医瞧瞧？”
“没事，只是想到凡间去看看月亮了。”
我从石头上起身，抬手示意黑无常无须扶我，也当是告辞“近日里酒喝多的缘故吧，睡一觉便好了。你也早些回去罢”
已经走的很远了，黑无常好似还在原地停着。对着我喊：
“孟婆，你若真想去凡间。我想法子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