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西城镇结识群雄
又行了两日,这天午时,两人终于来到木部西陲小城,西城镇。
西城镇占地不大,气势和规模上比雷家镇要逊色许多。四面城门上各建有两层的箭楼,四角设有角楼,城上巡逻的士卒持枪佩刀,盔明甲亮,俨然是一座军事堡垒。小城坐落在两条官道的交叉口,位置十分重要,扼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向东通往木部都城,向南通往火部重镇瑶山关,向北通往水部,向西直达淇江西岸。
城内街纵横各有八条街道,像棋盘一样,横平竖直。站在街道的交叉口,一眼就能望到四面城头上的箭楼。街道宽敞平整,落满了灰尘,却无人打扫。两边没有绿色植物,也没有像样的商业店铺,倒是有很多铁匠铺。从里面传来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每一家铁匠铺都有数根烟囱伸向半空,冒着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散着呛鼻的烟味。
二虎说道:“水生哥,只有百毒不侵的人,才能住在这个地方。气味这么难闻,吃饭都咽不下去,晚上怎么睡觉。”水生笑道:“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里人依靠打铁为生,自然就习惯了这种环境。你操哪门子心。”二虎说道:“走半天路了,遇不到一个行人,也不见一家饭馆,都快把我饿晕了。难道这里的人是铁打的不成,不用吃饭?真奇怪。”水生笑道:“刚才是谁说的,吃饭都咽不下去,现在倒想吃饭啦?我在这里等着,你去这家铁匠铺里扫听一下。”
二虎睨了一眼,把包袱递给水生,乖乖地走进一家最大的铺子。功夫不大,小家伙又乐颠颠地走了出来。水生问道:“碰到什么好事了?乐成这个样子。这家不是打铁,打的是金元宝?”二虎也不答话,拉着水生快步走到下一个口,拐进去后,方才停下。他喘着粗气,一脸坏笑,说道:“你猜我见着谁了?你相好的。怕被她瞧见,问完话,我就赶紧出来了。”水生一脸茫然,问道:“什么相好的?你见着谁了?这里还能有咱们认识的人?”二虎噗嗤一笑,说道:“看上你的绿衣骚娘们。昨天你还说她用的胭脂很香,不知道在哪买的。碰到了买给我姐姐和翠竹姐使用。难道你忘了不成?”气的水生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笑道:“让你小子不学好。那个骚娘们,不是,那个女人到铁匠铺干什么去了?难道他们真是奔着玄铁而来?你没被她发现吧?”二虎说道:“炉子那么大,我才多高的个子,挡着呢。她看不见我,我从空隙里能看见她。工匠师傅说,城南西北角有个大集市,里面有各种商品,米面酒肉都有,松林大哥的大哥应该就在里面采办货物。集市旁边都是酒楼饭馆。怎么样,我办差还行吧。”
两人一边走道,一边说话。水生笑道:“还不错。就是一点也不能吃亏。”二虎说道:“那当然了。你们做了兄弟,我称他为叔叔,咱两个怎么拎清关系?我姐姐夹在中间,算怎么一回事?这种事情决不能含糊。”
按照二虎扫听的方位,两人很快找到了集市。集市位于城墙脚下,华国各部商队云集于此,其中不乏少量外族商队。不同肤色人种,穿着奇装异服,五花八门,来来往往,让人眼花缭乱。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不断传来吆喝声,商谈声,吵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两人找了一家饭馆进去,此时正是饭点,大厅里坐满了人。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了四个人,尚有三个余座。两人在空位坐下,和前边的食客拼成一桌。水生唤堂倌过来,点了两荤荤两荤素四道菜,两大碗米饭,边喝水边等堂倌送吃食上来。
水生环顾一圈,看清吃饭的客人,都是各部过来采办货物的商人。水生有些纳闷,心想:生铁属于管控物资,采办这等大事,应该是官家身份才行。为何吃饭的人皆是商人模样?在华国这些物品再寻常不过,值得他们到边陲小城进行贸易吗?外族人倒也罢了,华国有茶叶盐巴,丝绸锦缎,和他们的皮草狐裘进行贸易,道理也讲得通。小件铁器,有府衙的手续,也可少量买卖。商人取利而来,难道买卖小件玄铁制品获利这么大吗?鱼鳞铠甲属于战略物资,一年也只能制作数件,属于绝对的国宝级管控物品,私自买卖绝无可能。这里究竟还有什么货物值得他们过来采办呢?真令人费解。
这时堂倌端上来饭菜,两人大口吃了起来。对面食客看见两人狼吞虎咽吃饭,模样可笑,纷纷交头接耳,不停嘀咕。一个络腮胡子的胖汉小声说道:“穿的像模像样,吃起饭来这等粗野,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嘀咕道:“脸上手上脏兮兮的,寻常人家也会先洗漱干净,再来吃饭。衣服怕是偷来的,穿着还挺合身。”一个细高挑的精壮汉子说道:“这里去年发水灾,刁民聚众闹事,拦路抢劫。我们商队没敢过来,他们怕是一伙的吧。”一个满脸横肉的胖汉说道:“大的看着还像个好人,小的胖嘟嘟,靠着偷抢,都能养肥人,这年头到哪说理去。”说着又偷笑起来,
二虎放下筷子,想要回怼几句解气,被水生拦住。水生不想节外生枝,示意他赶紧吃饭,办正事要紧。熟料那四个食客无理取闹,见水生一再忍让,竟然肆无忌惮,大笑起来。水生心想;你们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倒霉了。
恰在这时,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形如乞丐的人。老者须发皆白,皱纹堆累,面容憔悴,两眼无光。小孩儿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蓬头垢面,满脸泥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从衣服颜色上辨认,应该是个女孩儿。两人穿着破衣烂衫,比乞丐强不到哪去。
两人看到饭馆里没有空位子,想要退出去。这一幕恰好被堂倌看见,笑着走过说道:“张老爷子好!今天小店客人爆满,后厨有些忙不过来,顾不上给您老做饭吃。我取一把凳子,您先歇着。喝点水,一会客人都走了,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说罢,在门外向阳的地方摆一条凳子,又取来茶壶茶碗放好,自顾忙去了。老者稳稳坐下,将小女孩放在腿上,自斟自饮,始终一言不发。
水生大为惊诧,忍不住好奇,又多看了老者几眼,心想:老者不争不抢,身上自带儒雅,修养极好。从堂倌对他的态度上看,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不知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同桌的四个食客,这下找到了话头,再无所顾忌,大声说起无理的话。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说道:“苍蝇专盯有缝蛋,同伙找上门来了。”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二虎再也忍耐不住,说道:“你是苍蝇你说的算,想怎么盯,你自己看着办。都说出门碰见狗屎走运,没想这四坨狗屎竟然上了桌。恶心人,这饭还怎么吃?”络腮胡子的胖汉说道:“你这小子敢骂人?真是讨打。”二虎笑道:“我说的是四坨狗屎,你非要对座入号,我能怎么办?如果是大粪,我早将它挑出去做肥了。”水生笑道:“依照你这么说,狗屎还不如大粪呢。呵呵,碰上这事,这顿饭我真吃不下去了。哈哈。”
细高挑精壮汉子,腾地站起来,隔着桌子,一巴掌扇将过来。水生心想:完了,这家伙要先倒霉了。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惨叫,那汉子的手掌被一根筷子穿透。二虎拽着一头不丢手,故意抖动,疼的精壮汉子连声惨叫,吸引所有食客的目光,纷纷看向这里。二虎装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说道:“对一个小孩子,你竟下如此重的手。你扇我一巴掌,我随手拿筷子挡一下,就能扎进肉里,你的心真狠。这根筷子就送你了。”说罢,丢开筷子,抹起了眼泪。
水生看这四人腰间没有佩刀,不像镖队的镖师,应该只是某个商队的小厮。以二虎目前的功力,应对起来不算难事。他也气恼子这四人太过无理,乐的看二虎当面教训他们一番,能长点记性。二虎从指缝偷看,见水生没有责怪的意思,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
二虎起身走到络腮胡子胖汉身后,笑嘻嘻说道:“你说不洗手不让吃饭,还说要打我,我来看看你洗了手没有。”胖汉腾地站起身,刚要迈右腿跨过凳子出来,二虎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一脚死死踢住长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右腿膝窝处,胖汉身子一歪,只听扑通一声,下巴磕在桌面上。胖汉惨叫一声,鲜血顿时从嘴角流出。
其余两个人再不敢胡言乱语,一个劲地赔不是。二虎这时像个大人似得,说道:“都是出来做事的人,何必相互为难呢。你笑话我们穷,穷是穷了点,我们从来不偷不抢。这顿饭算是吃不成了,你看你看怎么办?”细高挑汉子赶紧赔笑说道:“搅扰两位好汉吃饭的雅兴了,这顿饭我们赔,我们赔。”说着喊来堂倌会账。二虎又说道:“外边那个老爷子呢,也被你们羞辱了,正生着气呢。气出个好歹,你们要负责到底。”满脸横肉的汉子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满脸不情愿地说道:“我们是白虎部都城弘善斋商行的伙计,出来替家主办差,我身上就带这么多钱。刚才是我们不对,得罪了小英雄,给你赔礼道歉。”说着向二虎抱拳行礼。二虎看了看水生,见水生向他点头,随说道:“那就这样吧。今后要记住了,你只是替人办差的伙计,莫要再狗眼看人低。岂不知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奇秀,不要小瞧了人。现在英雄遍天下,可不是每一个都像我一样人好心善,懂了吗?”那汉子忙不迭地点头赔笑,向细高挑汉子递了个眼色,一人搀扶一个,赶紧走出饭馆。
二虎走出饭馆,来到老者身边。不知他说了什么,那老者面露喜悦,牵着小女孩儿的手,随二虎走进饭馆,在桌子前坐下。大厅里的食客不明就里,当堂倌讲明了事情的原委,纷纷对二虎拍手称赞。
堂倌收拾干净桌子,重新摆上饭菜,向老者恭敬点头,说道:“老爷子尽管吃便是,这位小兄弟今天请客。不够吃再唤我过来。”说完转身离去。
老者向两人微笑点头,算作感谢。随拿起筷子,先给小女孩儿的碗碟里夹满吃食,再自顾吃去,始终一语不发。
水生见老者夹几口菜,喝一口茶,再夹几口菜,喝一盅堂倌为他备下的黄酒,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心中更加生疑。他和二虎已经吃饱,坐在旁边,一边歇息一边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水生说道:“刚才你说的话在哪里听的?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学成才。”二虎笑道:“我爹整天到药铺去,我会闲着吗?张爷爷夸你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听不懂这话啥意思,还特意问了几遍。好词还多着呢,要不要都说给你听?”水生说道:“行了吧,别肉麻了。你的小脑袋整天都琢磨些什么?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以前把你当成了小孩子,今后呀,我真不敢小瞧了你。”二虎说道:“几方面都要去办,咱们先去做哪一件?我可没有三头六臂,还是听你的吧。”水生说道:“分身乏术呀。那个外族女人到铁匠铺会做些什么?这关系到华国的利益,是头等重要的事情。”二虎说道:“她肯定不会是拜师学艺,过来打铁的。你也说了,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华国,带走几件铁器,也值不当呀。我只会耍些小聪明卖弄一下,这种烧脑的事情,不是小孩子能做的。”
两人正说话间,从门外又走进一伙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骂骂咧咧说道:“这帮黑心的粮商,吃人能囫囵个吞下,一点情面都不顾。粮价一张再涨,这也罢了。还说存粮不足,不卖给我们,糊弄鬼呢?要是放在过去,俺早揍他娘的鼻青脸肿不成。”另一个相貌斯文的中年汉子说道:“自从刘家庄遭了水灾,没了家园,以前称兄道弟的人,躲我们还来不及呢。西路道府衙又落井下石,不再理会父亲的诉求,如今我们成了落难的凤凰,办事起事情,自然处处受到刁难。”
饭馆内的食客已经离去大半,空出许多张桌子,这伙人刚好能够坐下。魁梧汉子说道:“我们离开家时,粮食已经不多了。这又过去四天了,大伙怕是早已饿了肚子。这该如何是好?真愁人。”中年汉子说道:“确实有些棘手。虽然去年秋天水灾原因,秋季粮食绝收,导致价格大涨,也没听说饿死人呀。粮商已经从外地采办了大批粮食,之所以不卖给我们,应该是遭到了府衙的胁迫。”魁梧汉子说道:“那该怎么办,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家里人不定有多着急呢。”斯文汉子说道:“二弟不要着急,先吃饭再说吧。有府衙搅合,门路越来越窄,法子越来越少。临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交代过,粮商再不卖给我们,就高价从百姓手里买一些回去,就是慢一些罢了。”魁梧汉子说道:“还是父亲的办法多。可是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呀。那地方不能耕种庄稼,四五千人呢,依靠那种办法取些收入过日子,早晚会出事。”
水生和二虎对视一眼,两人大喜过望。二虎对老者说道:“您老先吃着喝着,不够您尽管吩咐堂倌便是,我们有点事情去办。”把刚才所得银子放在桌上,不等老者说话,便和水生快步走向两个汉子。
那两人显然都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抬头打量水生和二虎。斯文汉子刚想说话,二虎抢先说道:“这位可是松涛大哥?小弟林二虎这厢有礼了。”正要施礼,被魁梧汉子一口茶水喷在脸上。二虎也不擦拭,笑嘻嘻说道:“别激动,还有你呢,松海二哥,小弟也给你施礼了。”说罢,果真规规矩矩向两人各施一礼。搞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水生确信眼前就是要找的人,笑道:“他说的还真不完全错,待小弟慢慢说与两位哥哥听。”说罢就在对面坐下。相互介绍过后,水生要了满满几桌酒菜,让松涛兄弟招呼众乡亲先吃饭,同时自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说一边。
刘家兄弟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放下戒心,和水生二虎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再没了刚才的尴尬。
刘家兄弟又讲起来自己的事情,水生笑道:“这个不妨事。我们出来时,带有府衙开具的官凭路引,采买这些寻常物品,应该不算难事,无非多给些银钱。实在不行,小弟就用些手段,不怕事情不成。”刘家兄弟大喜过望,再三感谢。
刘家兄弟这边酒足饭饱后,众人又畅谈一会,关系又拉进了一步。水生起身会账,这时饭馆里其他食客已剩寥寥几人,他方才想起还有老者这档子事情。再看时,桌前已经空无一人,不觉有些怅然。
水生会完账,和众人刚走出饭馆不多远,堂倌从里面追了出来,将水生叫住。水生不明就里,说道:“难道少给了饭钱不成?幸好还没走远,可以补给你。”堂倌满脸堆笑。说道:“公子误会了,饭钱丝毫不差。”二虎问道:“那你叫我们作甚?”
堂倌笑道:“小兄弟莫要使手段,我可没得罪你。刚才我在后边忙活,出来时,你们已经结账离开。幸好叫住了你们,要不然张老爷子知道,要怪罪我不会办事。老爷子离开时,吩咐我把这个还给你。”说着将刚才那一锭银子递给二虎。水生十分诧异,问道:“刚才那位老者何许人也,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他竟不要银两,真真怪事。”堂倌说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客商吧,不了解西城镇的情况。张老爷子是这一带所有铁匠的老师,毫不夸张地讲,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西城镇。”二虎说道:“这么神奇吗?一个人的作用竟然有这么大。”堂倌说道:“我给你也讲不清楚,事实就是如此。银子你收好就行,我要回去干活了。”说完转身离去。
水生看了看刘松涛,问道:“大哥了解这个人吗?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刘松涛说道:“刘家庄距离西城镇有两百四十多路,过往庄里粮食接替不上,我到这里采买一些粮食而已,不常来,对打铁的事情不算了解。我只知道他声望很高,兄弟想要了解,扫听起来应该不难。”水生点点头,说道:“咱们先去采买粮食,不然乡亲们会着急了。”
水生有水部官衙的官凭路引,做起事情,自然方便很多。很轻易买了到粮食,满满当当装了十几辆大车。临走时,粮庄的胖老板低声对刘松涛说道:“咱们以前经常交往,哪会没有半点情分呢?不是我故意刁难大公子,兄弟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趟还好说,有这位白衣公子的官凭在,我也不怕府衙差役查办。往后呢?大公子眼光还是放长远一点为好。”刘松涛再三感谢。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轮,挂在西边半空,甚是好看。云彩被染成绛色,如火烧一般,绚丽至极。水生二人将刘家兄弟送出西城镇北门,正要辞别,就听刘松涛说道:“我刚才想了一路,觉得你到了江对岸,也不一定能找到玄精烟客,反而十分危险。其一,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其二,西岸就是广陵高原。那里沟壑纵横,山川相掩,不熟悉道路很容易迷失;其三,那里是俚人居住的地方,蛮荒僻远,人烟稀少。俚人又视华国人为世仇,风俗野蛮粗狂,稍有不慎很容易发生过冲突。”水生笑道:“做寻常事情,尚且都不会一帆风顺,何况在茫茫高原,寻找一个人呢。我要做的事情,将来必定困难重重,还不一定能够成功。现在才刚刚开始,就因为一点困难而放弃掉,再碰到更难办的事情,岂不是要远远退避。”刘松涛笑道:“兄弟误解哥哥的意思了。兄弟志存高远,是做大事的人,哥哥岂能不知?我想陪兄弟一起过江,寻访百里先生。我虽然不会武功,毕竟常到对岸去,和俚人有些交往,也熟悉他们地理风俗。这一点哥哥要比你强。再说我会驾船,又亲自送百里先生过江躲难。咱们找到了他,我也好说话不是。”
刘松海说道:“既然大哥都这样说,兄弟就不要再推辞了。都是自家兄弟,矫情下去,反而失了颜面。我先带着乡亲们回去,和三弟协助父亲料理搬迁的事情。你们的事情办妥,可直接返回水部。”
众人洒泪分别。水生三人重新回到集市,在旁边找一家客栈住下。
晚上三人畅谈到深夜。水生讲起自己的一些往事,刘松涛暗暗称奇,对这个刚刚认识的弟弟,由衷佩服。当他讲到章明思源爷孙两人的遭遇,刘松涛不禁感慨万千,说道:“华国的遗老遗少地位低人一等,处境悲惨,尚且还有些权力。有的仍然可以拥有田产家业,只是在府衙不能做官或者只能做小官而已。而留在华国的俚人,则没有丁点地位,只能为奴为仆。想拥有私产,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十几年前俚人趁乱举事,也合情合理,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水生说道:“俚人都在什么样的人家为奴为仆?全都是这样吗?”刘松涛说道:“木部少有俚人,火部向南,俚人就多了起来。他们都在世家豪阀家里做事,几乎都是奴籍,只有少数得到主人的恩赏,才被取消奴籍,会自由一些。有一些俚人世代躲入南方森林,以打猎为生,自然不会是奴籍了。一旦双方发生交战,俚人被俘获,就会被当做牲口一样买来卖去,遭遇会更加凄惨。”
水生说道:“周国打华国,华国人国破家亡,举国搬迁到江南。华国打俚人,俚人流离失所,遁入森林。哪一个有错呢?错在周国吗?周国史册明明记载,盛王亲自帅军远征,周人远遁北莽山以北,三千年内不敢重回草原。唉!你过你的生活,他过他的日子不好吗?非要打的你死我亡,不死不休吗?俚人有错吗?异国志里面记载,这里原先是青丘九国的地方,青丘人不惨吗?。华国人自认为凄惨,难道就没想想俚人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刘大哥,你说说看。”
刘松涛说道:“没想到小弟学识竟如此杂博,志向竟如此宏远,做哥哥的自愧不如。我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如果真要哥哥说说想法,无非就是贪婪罢了。看到别人的东西好,就想尽办法抢夺过来,为了保护抢来的东西,自然要杀掉人家。殊不知风水轮流转,有创业的祖先,就有败家的子孙。这和小家小户过日子一模一样,只不过国家是个大家罢了。有一句话说的好,究竟是谁家的江山,谁家的天下,江山依旧,天下易改。”直到听见三更鼓响,刘松涛见二虎早已沉沉入睡,方才回到自己的客房休息。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清凉的空气中夹杂着呛鼻的烟味。二虎打了个哈欠,说道:“白天还没有这么大的味道,睡了一觉,烟味反而大了许多,我的喉咙好难受。这里的铁匠铺,晚上也有人干活吗?难道铁匠都不睡觉?”一句话提醒了水生,他趁着小二送热水的功夫,问道:“小二哥,这里的铁匠铺晚上也有人做工吗?炭烟味比白天都大,呛的喉咙干涩。”
小二说道:“连续两个月了,一直都是这个味道,我们也觉着纳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二虎问道:“官府的差役没有出来巡查吗?老百姓常年住在这里,能受得了这气味?也没人反应反应?”小二说道:“怎会没人反应。别看西城镇地方不大,西路道在这里设有一级衙署,监管生铁买卖。城东南还有木部监造司设置的工坊,都由兵马司的官兵驻防。管理严格着呢。可是这又有啥用,当官的不管,司徒城主更不会管。东城的百姓白天晚上不敢开窗户,实在忍不下去了,晚上自发去城南铁匠铺查看。谁知道夜里城南实行宵禁,任谁也过不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水生问道:“铁匠张老爷子住在哪里?”小二说道:“他呀,以前就住在东城。一个多月前家里发生火灾,家都烧没了。听说就剩老爷子和孙女两个人,其他人都被烧死了。真是可怜呀!”二虎问道:“他现在住哪里?”小二刚要说话,楼下有个女音大声喊道:“刘小能,你死哪去了?楼下一号客房需要热水,再偷懒不出来,月底老娘扣你工钱。”小二尬然笑道:“瞧见没,老板娘一会都不让我闲着,我要去楼下送水了。人总是要吃饭,你可到前边饭馆打听一下。”人还没出去,小二就在屋里喊道:“正在给六号客房加水,马上下去。”说完,走出客房,轻轻关上房门,下楼走了。
水生会完账,三人走出客栈,找一家卖早点的铺子进去。吃饭期间,水生旧事重提,向掌柜打听张姓老者的事情。掌柜姓李,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略显消瘦,肤色白皙,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显得精明能干。店内食客不多,李掌柜在一旁坐下,说道:“提起张老爷子,在整个西城镇以及附近村寨,,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在黑金山官窑采矿,拜一位老矿工学打铁。那老矿工技艺高超,将全身本领倾囊相赠,还把闺女许配给他做了老婆。张老爷子辞了矿上的活,依靠这身本事,在城南开了一家铁匠铺,生意极好。”水生问道:“这里盛产玄铁矿石,难道以前就没有铁匠铺吗?”李掌柜笑道:“这话说得好,这里以前真就没有一家铁匠铺。上一辈城主不是不想开办,关键是玄铁太硬了,没人会炼制。华国各部采办矿石回去,参合本地铁矿一起熔炼,才能练出生铁。想单独熔炼玄铁,绝无可能。”
刘松涛说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张老爷子的铺子越开越大,好多年轻人慕名而来,拜师学艺。我们庄子里就有两个人拜他为师,学艺回去后,在村口支起摊子打铁器。我们庄子年年闹水灾,年景本就不好。木部取消私人铁匠铺后,没了生计。这两人替赵家堡送岁贡,到了周国,不知何故,就再也没有回来。”
水生说道:“张老爷子专门打制玄铁铁器吗?”李掌柜说道:“那当然不会,哪有那么多的矿石,都是参合外地矿石一起熔炼。老爷子制作的农具,做工精良,品质上乘,耕地砍材,经年不坏。就是用普通生铁打制工具,也比外地的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呢。”水生问道:“照你这么说,他独门生意,应该越来越好才对。为何会落到现今的境地呢?”
李掌柜叹口气说道:“老爷子生意那么大,却不是贪财之辈,反而乐善好施。只要是西城镇人家,小到菜刀、剪子、斧头,大到锄头、铁锹、犁铧,只要用得到,尽管来取,老爷子分文不收。老话说的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些人学会了手艺,陆陆续续在南城开起铺子。做出的东西虽说比不上张老爷子家的,可是价格便宜,外地商人根本分不清。时间一长,老爷子的铺子就冷清了许多,难以为继。”
刘松涛问道:“老爷子家里发生变故,是怎么一回事。”李掌柜面色一变,四处张望一下,低声说道:“还是因为玄铁的事情。大概三年前,不知为何熔炼玄铁的绝艺从官窑传到了民间,在城南一些铺子偷偷熔炼。制造坊的工匠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子徒孙,自然会牵扯到老爷子身上。兵马司的一个头目让老爷子交出全部工艺秘方,老爷子当然不肯照办。那头目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封了老爷子的铺子。在铺子里没有找到秘方,还抄过几次家,也没找到。那头目派人每天盯着老爷子。他索性关了铺子,整天在外边逛荡,啥事也不做。那头目无计可施,恼羞成怒,派人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这是坊间流传的消息,做不得真。我看你们像是从外地来的客商,才偷偷说出来解解心气,千万不可乱说。”
二虎问道:“老爷子的家被烧没了,晚上他住哪里?在哪里能寻得到他?”李掌柜仔细打量三人,脸露愠色,问道:“你们扫听这个作甚?小毛孩子也做了府衙的探子不成?小小年龄不学好。刚才的话,我什么也没说。到了府衙我也不会承认。”说着起身要走。水生赶忙赔笑,说道:“我们是从水部来这里采买的客商。久闻张老爷子的大名,觉得很好奇,正好也有事情请教他老人家。我这个小兄弟心急,才这样问话。李老哥您怕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