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使团脱困返华国
通往华国的官道上,地面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和着泥土,结冻后,硬如生铁.两匹骏马疾驰而行,马铁踏地的声音,传出很远。一个身穿葛布棉袍的健硕汉子向同伴问道:“南人在周国过得那么艰辛,还留在那里干啥?两国现在又不打仗,边境盘查不严,人口可以自由往来。冬天周国这一段淇江水浅,趁着浮桥还没拆除,他们可以迁到江南。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一袭白衣的英俊男子笑道:“行啊大牛,这些天你变化挺大的。话也多了,考虑问题,也很长远周详。要多看书勤思考,林寨今后也许会有大变化,有你担当大任的一天。南人之所以不迁往华国,有他们的苦衷。其一,华国人不会再将他们视为同宗同源。华国地块狭小,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其二他们世代在周国居住。尽管被周人视作下等人,在别的国家,他们却以上等人自居。心里作怪罢了。其三,毕竟故土难离,瓶瓶罐罐置办起来都不容易呀。”
马上之人正是水生和大牛。水生找到接应他的大牛,二人不敢耽搁时间,骑马一路向南追赶。
大牛问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四天了,还能追得上他们吗?”水生说道:“追得上。路面结冰难走,车队走不快的。放心吧,不消几日功夫便能和大虎他们汇合”。
返程的车队缓慢前行。越接近华国,天气逐渐变暖,路面也越发泥泞湿滑。民夫不断抱怨、发泄心中的不满,车队每天只能走上三四十里的路程。大虎骑马走在卫队前边,按照水生的安排,依旧两翼护持而行。
水生不在身边,大虎心里有些发虚。因为派出的斥候回来报告,不断发现零星的周军斥候远远尾随车队而行,他猜不透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开始大虎没当回事,猜想周军一路监视他们,是不是为了防止在周国境内,华国骑兵有不当的行动。再到后来,越发感觉情况不正常。因为这些斥候返回的方向不是周国,而是两国边境。
这一两日斥候回来报告,车队两翼五十里内,有大量骑兵调动过的痕迹。大虎判断不准是什么情况,上报给大将军洪启明后,得到的回复仅四个字“继续观察”。大虎为此焦躁不安,车队一旦发生意外,他率领的两百护卫保护本部民夫,都不一定能够做到,何况其它部族呢。想想后果都可怕。
大虎吃不香睡不稳,在巨大的心里压力下,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水生和大牛在距离边境一百多里的地方,追上了车队。大虎看到两人回来,催马上前,一把抓住水生的胳膊,顾不得让他休息,讲述这些天发生的情况。水生笑道:“我大概猜出了一些端倪。你带着本部主事,亲自去找使臣大人,告诉他,民夫一路上劳顿艰辛,需要休息几日。马上就到华国了,为了平复民夫的怨愤,这几日不宜着急赶路。”大虎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车队日升三竿才开始挖灶做饭,路上行进又慢慢悠悠,不等天黑便停下扎营。夜里营地周围深挖壕沟,又把木车围成两圈,当成拒马墙,谨防偷袭。各部民夫只在里面生火做饭,夜间骑兵交叉巡逻,肃杀之气弥散整个营地。
这一日扎营后,各部主事齐聚到使臣营帐,商讨接下来的行程。水生和大虎随水部主事一块过来,参加这次商议。“一路上大家都非常辛劳,再坚持几日,车队就能进入我国境内。越是这个时候,诸位主事越不能放松警惕。一定督促本部民夫和护卫提高戒备。过了这几日,大家就安全了。”多数主事赞同使臣大人的提醒,跟着附和。也有人质疑先前的做法有些多余,对使臣大人刚刚说的话,不以为然。
使团即将进入华国地界。正当大家为此事高兴不已,争论后边的行程安排,是否仍要保持戒备时,水生慢悠悠地起身,向使臣深施一礼,说道:“依着目前的情况看,我们不仅不能放松警惕,恰恰相反,这个时候更需要百倍小心。”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水生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欲擒故纵的道理,想必大家都知道。如果在周国地界发生战事,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杀掉我们,而不留下一点痕迹。单单就破坏盟约,重挑两国战争,造成伏尸千里,流血漂橹这一后果,也不是南院郡王单独能承受的。况且我们也做足了准备,他们无处下手。我们应该知道祸福相依安危相易的道理。在周国境内,他们顾忌我国使团不能出现意外,看似充满危险,反而很安全。进入我国疆界,大家自以为安全,反而是更危险。”“你这话怎么讲?简直是危言耸听,故弄玄虚而已。”“对呀,他们怎么敢到我国境内截杀。”“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我国边军白养了吗?”“不好说呀,这些年周国军队犯境骚扰的事情还少吗?”不知道哪个部族的主事这样一说,得到了一些附和,随即又是一片喋喋不休的争论声。
水生正色说道:“使团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谁能把这件事和周国联系在一起呢?哪个部族又真敢这样去想呢?这里是土部的领地,难不成使团消失的罪过要土部来承担?各部之间又是相互猜忌相互,一场萧蔷之祸再一次发生。等华国各部筋疲力尽,周国再次坐收渔利,开始又一波收割。”“各部民夫和护卫没能返回,也会揣度在别的部族发生了意外,彼此猜忌诘难,后果不堪设想。如此歹毒的计策,决不能让周国得逞。”土部主事愤愤然说道。“前边林深树密,地底下埋上几万人进去,有谁能想得到,找得到?何况我们一万余人的使团,只有区区两千骑兵做护卫。想要使团覆灭,五千精锐铁骑足以。”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何不派人去国主那里搬救兵,前来接应我们呢?”有人问道。
水生笑道:“我们等得起,就怕周军等不起。再说国主一下子到哪里去遣调这许多兵马?军队不是都只听从各部首领吗?唉!前边的道路恐怕早被截断了,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咾。”“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能,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吧。万余人的使团,每日都须消耗不少的粮草,目前剩余的,恐怕维持不了多少天了。”使臣忧虑地说道。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根据斥候所报信息,周国的骑兵行动迅速快捷,必然是一支轻骑。他们所携带的食物,也仅够二十余天的用度,想必是要速战速决。我们一路缓行,多用去了七八天时间,是他们没有料到。这意外情况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我猜他们的食物已消耗差不多了,也在苦苦支撑。对一支骑兵来说,饿上两天都没有了战力。再这样下去,恐怕连上马的气力都没有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使臣问道。
水生笑道:“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办法。刚才您也说了,我们剩余的食物尚能维持些时日。我们不必急于行动,就在原地驻扎静候,就看谁先熬不过去。既然他们在前边布下了一张大网等着我们往里钻,不去就行了呗。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只有等他们率先行动,我们才有应对之策。”大将军洪启明始终没有出声,看到有了结果,哈哈一笑,豪气地说道:“在周国演兵场上已经见识了水部骑兵勇猛无敌,给我们华国赢得了颜面。回去禀告给国主,一定会大加奖赏。既然水部骑兵统领都这样说了,我们照章办事就行。马上就要到家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使臣大人按照水生的安排吩咐下去,扎营筑寨,日夜严密巡防。
华国使团接连两日扎营不动,反而让森林里埋伏的周国骑兵摸不着头脑。斥候把使团的反常情况,给周军骠骑将军孟罡报告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个劲甩马鞭,抽打身前的树干。他带出来的五千骑兵,早在两天前已按照剩余粮食,减少了骑卒的口粮。再待下去,怕要和战马争抢饲料了。
战马随地都有草料可吃,但是缺少精饲料,照样不能长时间冲阵。孟罡只能派人打些猎物补充口粮。虽然密林里也不缺少这些,然而五千人的军队,往来走动,早把野兽惊吓逃窜掉了。如今连只兔子都需要到很远的地方猎取。这绝不是长久之策,五千精锐的骑兵兴师动众,也不是为了来华国的地方打猎的。“唉!这群狡诈的兔子,和猎人玩起了捉迷藏,这可怎么办,再这样拖下去,能活着回到南郡石城都费劲”孟罡召集起几名千夫长商议对策。千夫长纷纷发起牢骚,明明可以直接剿杀这帮华国人,却偏偏要躲进密林里,像猫一样伏击,
华国的冬天仍旧很温暖,森林里毒虫依然很多。人稍不留意就会被叮咬,严重的还会丧命。孟罡也闹不明白狼要吃羊,凭什么要狼去偷偷摸摸。然而这是郡王的旨意,作为军人必须要去执行。他只好一边安抚众人,一边商讨对策。
使团车队在两国的交界整整消磨了三天时间。使臣召来新生商议对策,大虎悄悄问道:“斥候回来报告,使团两侧周国边军并无异常。水生哥您这一次是不是估计错了。连续三天啥事情也没发生,咱们如何向使臣回禀呢。”水生指着远处东南西南两块密林,笑道:“现在天色已晚,正是百鸟归巢的时候。你看这两处地方,鸟群只在天空盘旋而不落,说明一定受到了惊吓。周军应该就埋伏在这两块密林,势成夹击之势,这是经过土部的必经之路。只有走出这段林子,车队才能分散回到各自部族。这是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啊。”“照你这么讲,他们选的伏击地是无法绕开的咽喉要道啊”大虎说道。“还有一条小路能绕开那里,只不过要多走两天的路程。咱们是万余人的使团,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即使走了也没有多大意义。”水生说道。大虎惊讶地问道:“我是华国人并且随使团来过一次,也不知道还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水生拍了拍大虎的肩头,笑道:“在朝阳书院那些天,书架上的地理志书籍,我是白读了吗?有了新官道,那条小路才逐渐废弃,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说话间两人随侍从走进了使臣的营帐。
使臣让二人坐在一旁,关切地问道:“二位统领,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时间拖久了,难以说服悠悠众口啊。你们也知道,我虽是华国使臣,权力还没有各部族主事大呢”说完竟苦笑起来。水生走到桌前,取了几个茶碗,一边摆放一边分析:“这里是周国境内最后一道关卡,距离我们不足三十里,也是咱们最后一次补充饮水得地方。昨天土部的刘主事来找我,讲到关卡两侧各有周国的驻军,就在这个位置。”说着在两侧各放了一只茶碗。水生继续说道:“我让斥候打探了一下,号坎和大虎在路上遇见的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支军队。在石城,我听到一些骠骑将军的消息,想必埋伏在密林里的是郡王的御林军。”
使臣说道:“找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今天一早周国驻军和关卡都派人前来询问,为何滞留此地不走.”“大人怎么回复的?”大虎问道。使臣说道:“我告诉他们使团一路颠簸劳顿,民夫不适应天气变化,出现大量病倒的情况。歇息几日等病情转好即可启程。”水生说道:“周国驻军应该不知道附近有他们的伏兵,更不清楚伏兵的目的。”大虎问道:“你为何这般说呢?”水生笑道:“他们如果早串通好,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态度,必然会派兵驱赶。周军对面驻扎有咱们华国的边军,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双方的斥候。”使臣一脸忧虑,说道:“难道真像你猜测的那样,道路被伏兵截断了吗?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呀。我没给别人说过,就怕引起骚乱,我们的粮草也仅够三天用度了。”
“我猜想此次埋伏我们的军事行动,必然是南院郡王瞒着周国国主悄悄进行的。这样一来,对我们有利。既然山过不来,我们就向山边走。”水生笑道。使臣一脸茫然,疑惑地问道:“人向山边走?这话怎么讲,我越听越糊涂了呢?”水生说道:“我要过去拜访他们的将军。既然他们的阴谋已被识破,也得不到边军的支持,继续僵持下去,实在没有必要。总要有一方出来率先打破僵局不是。”
大虎等人想要跟着过去,水生止住他们,坦然说道:“我也不是去和他们拼命,讲道理人多了反而不便。我的身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大虎要跟着过去,为此死缠烂磨,水生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两人仔细收拾过后,一块骑马出了营地,向周军埋伏的密林奔去。路上大虎问道:“为什么不让带兵器呢,哪怕一把防身短刃也行呀?”新生说到:“咱们是去人家的营地谈事情。他们一定会仔细搜身,是不会让带利刃去见主帅。我们不带兵刃,反而不被他们小觑。”大虎问道:“如果被他们要挟了怎么办?”水生哈哈大笑:“你这家伙,怕被要挟,还去那里作甚?放心吧,我们的处境虽然不妙,此时更难过的一定是他们。”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两匹战马刚拐进一处弯道,水生瞧见前边官道被一排拒马拦腰截断。他便收缰绳,放慢战马速度。一队穿着杂乱号坎的甲士,在官道当间站立,一个个手里紧握弯刀,虎视眈眈盯着马鞍上的二人。两人勒紧缰绳,战马负痛停住,水生刚要说话,被周军前哨团团围住。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瞪着怪眼,反复打量二人,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族的?是不是想从这里过去搬救兵呀?甭想了,我们将军早有防备,前边还有好几道关卡呢,一只蚂蚁都不会从这里放过。是不是纳闷我们怎会在这里出现?”水生两人哈哈大笑。
那头目羞恼道:“笑什么?赶快滚下马来。”大虎想要回怼几句,被水生止住。水生在马上笑道:“我也纳闷着呢,你们穿的号坎五花八门,有周国禁军的,有水部的,有土部的,还有南方飞虎飞豹部族的。你们究竟是一帮什么人?周国军队的号坎,怎么会出现在土部的地界呢?难不成穿禁军号坎的是俘虏?还是谁邀请你们过来的?还是周国禁军来我国边境搞军演呢?没得到国主旨意,这可都是极大的罪过呀。”
那头目一时回答不上来,恼羞成怒,上前伸手去扯拽水生。水生飞身跃起,翻过他的头顶,落在身后。迅速探出左手,重重拍在他的琵琶骨上。那头目吃痛咧着嘴叫了起来,招呼手下甲士过来帮忙。大虎伸脚将他踢翻,双膝跪在地上。众甲士举弯刀要砍,大虎不敢怠慢,一把夺过头目手里的弯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众甲士再不敢靠前。水生笑道:“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我兄弟再使点劲,你的老婆就领了抚恤金,跟相好的跑了。带我们去见骠骑将军。”刀架在脖子上,那头目果真听话,乖乖头前带路,引二人走进营帐。
孟罡穿一身甲胄威风凛凛。水生见他身材中等,体态发胖,皮肤黝黑,圆脸阔鼻胡比钢针,狼眼紧盯着大虎,便示意他丢开那头目。随笑道:“我们两个是岁贡使团的使者。听闻将军在这里扎营,奉使臣大人委派,前来问候将军。需不需要我们送些粮食过来?”大虎说道:“不对呀,这里是华国的地界。他们有了粮食吃,赖着不走怎么办?”水生笑道:“将军是客人,一直留在主人家里,像什么样子。将军这两日要走,咱们礼送出境便是。”
听到两人在自己营帐里一唱一和演戏,孟罡万分羞恼,怪声喝道:“你们这两个小贼,到了我的营地还如此跋扈,敢出手伤了我的士卒,就不怕本将军杀了你们。”水生笑道:“敢问孟将军,你的营地不是在周国吗?华国境内怎么还会有你的营地呢?您投靠了我们华国不成?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呢?我倒是问问将军带着铁甲骑卒躲藏在这里做什么?”
大虎说到:“别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人知道你们。使团的护卫虽少,也不是你们能轻松杀得的。在演兵场和你们比试的,仅仅只是一个部族的骑兵,其它十七个部族都还没展示本事呢。”水生笑道:“将军这次劳师远行,肯定没有兵部的批文吧?嗯,将军率领的是郡王的禁卫军,这应该是郡王的旨意了。将军认为能全部吃掉我们?”孟罡没想到会被如此反问,一时答不上来,满脸通红,怒道:“本将军只听从郡王的旨意,至于杀不杀的光,只有打了才能知道。”水生冷笑道:“将军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从来就没有拳头打了别人,自己手不疼的道理。战端开始容易,收场可就难了。”
孟罡冷笑道:“本将军已派人知会两大营驻军,形成三军合围之势,不相信拿不下区区一万民夫。”大虎吃了一惊,望向水生。水生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将军没有兵部的调令,驻军自然也不会接到调兵虎符。仅凭您的将军官印,恐怕不好使吧。如果回华国的路走不通,我们打算重返石城。万余人的使团进入石城,吃喝拉撒郡王不好意思不管吧。那场面,想想都壮观。”
旁边一个参军怒道:“真不要脸,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一帮人。”水生笑道:“要命比要脸更重要。禁卫军本是郡王的护卫,却用来战场厮杀,难道周国没有军队可用了吗?我猜想周国国主没下和华国开战的旨意,否则驻军早该行动了。因为将军挑起战事,倘若国主怪罪下来,郡王可以把一切推脱干净,将军就难说咾。总要有人背黑锅不是?”
另一个参军说道:“如今势成骑虎,我们草草收场,回去如何向郡王交差?”孟罡瞪他一眼,参军再不敢做声。孟罡说道:“本将军受侯王提携,从末等骑卒一路坐上将军的位子,尚未报答郡王的恩情。你的话再不要多说,本将军看你作为使者的份上,今天先放你回去。等虎符到了自然会见分晓。”水生朗声大笑:“将军都到了这种境地了,还在矫情?你们所携口粮恐怕早已见底了吧?驻军的军粮也是按人按时分配,不会多给给你们半分。再这样僵持下去,你以为扣留我们边军巡哨的事情就无人觉察吗?一旦土部军队联合边军与我们成合围之势,再发展下去,恐怕就不是我来找将军了。再说了,将军在我们华国的地界算怎么一回事?入侵还是投靠?哪一条说出来都不好听呀。”
孟罡沉思片刻,叹道:“就这么空手回去如何向郡王交令呀。”水生笑道:“总不至于伐几棵树回去吧?我猜想将军埋伏的精骑已经更换了华国的军服,为何穿的那样杂乱?各部的号坎都有,我都有些分不清楚了,你们是怎样做到的?是疏忽了吗?”孟罡气恼道:“哪来那么多统一的军服。你们各部都有自己的军服,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穿着穿着就搞混了。本将军都弄不清楚,我们来的时候穿的啥颜色了。”众人都哄堂大笑,刻板的孟罡也嘿了两声。
大虎笑道:“将军再多停留几天,指不定你们的骑卒混入岁贡使团人群中,就随我们走了。”
水部都城上林苑内,叠石成山亭榭交错,碧翠成荫。积水潭潭水取自两眼自涌泉水,清凉明澈。一团团一簇簇的锦鲤游来游去争抢食物。
共胤一身锦衣,盘膝坐在潭前。他手持鱼竿,专注钓鱼。水生则漫不经心,侍立一旁,看着他钓鱼。“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潭内一尾白脊锦鲤,把游到它周围的小鱼都吃了。它也没有牙齿,囫囵个吞下去了。一早我叫你过来,试试能不能把它钓住。你也不动手,我只好亲自来做了。你说它会是一条什么样的鱼呢?”水生笑道:“梦里净是些虚幻诡异的事情,毫无依据可言,做不得真。首领不要将它放进心里,干扰了神志。”共胤笑道:“很早以前平天大王游天目山,被层峦叠嶂千姿万态的景色吸引,遂登上观云峰。眼前氤氲翻腾,云蒸霞蔚,当晚就做了个羽化登仙的梦。第二天朝会上让天师解梦,天师说此梦乃是世间极致之梦,就是到了顶点的意思。后来平天大王果真建立了华国,这样看来梦境必然有所预兆。”
水生笑道:“凡人如何能梦到如此奇幻的境界。华国的史册里,没有平天大王的记载呀,只从大岳王才开始做传。”共胤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了。周国国都石城外,遗留有华国的宗庙。宗庙前立有龙饰华表,上面阴文雕刻了平天大王的丰功伟绩。这都过去五百年了,宗庙经历风吹雨淋,又无人修葺,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水生猜不透共胤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是何用意,没有做声。
“大岳王的十八个儿子各有自己的封地。传嗣六十代后,各部逐渐有了自己的姓氏。永康南迁之后,水部也以王为姓。这五百年来,水部以外的各部首领,虽然逐渐被别的家族取代,仍然尊崇国主为天下共主。大岳王正宗血脉仅剩水部和国主两支了。为了和其它各部血统区别开来,我恢复了共姓。如今水部共氏也在风雨中飘摇。一旦水部也被别的世家取代,国主再没有亲近之人。得不到强大的支持,国主的结果可想而知。”
物竞天择,朝代更迭,也是常有的事情。水生想起在修真宫内,糟蹋老道讲昊天天王的事迹。他一生戎马,四处征伐,最终统一八十一个国家。耗尽心血创立大夏王朝,那是多么大的一份功业。结果到了仁孝天王,便冰消玉解,王朝只传了二世。怎不令人唏嘘。
水生笑道:“普通人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逆天改命的事情,绝非人力所为。得天时,取地利,顺人和,加上自身的努力,强大的内心,种种机缘巧合,才能做成一件大事。这或许就叫天命使然吧。首领血统尊贵,又有鸿鹄之志,定能和先祖一样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共胤直视水生,笑道:“水生兄可否与我共成大业,建立不世之功?也为后世子孙谋得一份富贵?”水生淡然笑道:“我本性惫懒,性情多愁,只想做些清净简单的事情。浮世中亲人聚散不定,福祸难料。后世子孙自有天命,不想为此而难堪。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吃喝拉撒睡,和别人并无不同。再者我自己的事情仍旧稀里糊涂,首领的大业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辅佐,您能放心吗?这有违帝王心术呀。”
共胤豪气地说道:“你我兄弟相识相知,已经足够了。什么狗屁帝王心术,我才不需要这些。只要能辅助国主,改变日渐衰微的国运,开创中兴盛世,让他坐稳天下共主。全天下从此再无杀伐,百姓安居乐业,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这就是我要完成的大业。”水生无来由又想起昊天天王的大夏王朝,想起了塑像前那个奇异的梦境,一句“你能到这里来,本王格外高兴。这一次能不能停留几日,多陪陪本王?”,这是多么熟悉多么亲近的关系才能说出如此关切的话,是埋怨,是想念,是失望还是寄托,水生有些茫茫然。
共胤见水生沉思不语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惊到了他。随尬然笑道:“莫要笑话我。宏图虽然伟大,若想把梦想变成现实,我仍缺少很多帮手,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顺着这个方向不停地努力,上天必定不会负我!”水生见他情绪激越澎湃,豪迈奔放,尽显英雄本色,也受到感染。说道:“首领心系天下苍生,又有如此宏大志向,我必当效犬马之劳,以回报首领的信任。”
共胤笑道:“如今水部四大世家势成割据,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军府豢养众多私兵,虎视眈眈,紧盯着权柄。表面看我显得势单力薄,微不足道,实则不然。”水生问道:“这话怎么说?”共胤笑道:“土部,木部,都是一两个世家豪阀掌控时局,取代首领,也是大势所趋。水部则不然,四大世家各有千秋。西路道雷家势力最大,北路道的柳家次之,东路道的石家和南路道的刘家势力最弱。别看他们之间有姻亲关系维系,因为利益难以调和,故而貌合神离。雷家常常流露出兼并其它三家之意,那三家也视雷家如洪水猛兽,时刻提防。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你先说说看,该怎么做。”
水生说道:“可以联合三家弱小的世家,形成合纵之势。凭借首领的睿智和胸襟,消灭雷家之际,也是首领做强做大之时。那时候其它三家顺从首领则已,如有二心,首领可以名正言顺一块消灭他们。”共胤笑道:“这也不是解困的上策办法,只能算作中策。”水生问道:“请首领明示。”共胤笑道:“他们内部的猜忌越重,矛盾越大,最后自相杀伐,两败俱伤,我只等坐收渔翁之利便可。我只须把水搅浑,把火烧起来便可。这叫做无风起浪。四大家族各自幕僚众多,不乏有心计高明之士。我若联合弱小对抗雷家,岂能不被他们看出端倪。此事引起世家的警觉,他们再联合起来对抗我,以目前大虎率领的亲卫营区区千余人,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相比之下,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水生拍手称妙。
水生说道:“我只懂得带兵打仗,其他的事情,知之甚少。首领若想成大事,也须有自己的幕僚从中运筹帷幄。大将军雷向天掌管两万禁军,时刻威胁首领的安全,该如何应对。”
共胤笑道:“禁军来自各地的府兵组建,关系盘根错节。大将军自己调动起来,也不能得心应手。我名义上还是水部首领,有亲卫营在都城,没人敢那我怎么样,这个大可放心。听说你向林族长提议组建军府,这个想法很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也帮不上大忙,你回去可以再谋划一番,今早决定。”
水生见首领迟迟没钓到大鱼,笑道:“这一上午一条鱼也没钓到,首领怕是要失望了。”共胤笑道:“你怎知我没钓到大鱼?这不是已经钓到一条最大的锦鲤吗。有这条大鱼在,其它的鱼皆是池中观物而已。”说罢,他收起鱼竿。鱼线下,果真有一条很大的锦鲤,扑腾乱颤,险些将鱼竿拖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