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再入石城遭奇遇 - 浮世录之波澜不惊 - 雨后的路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十一章再入石城遭奇遇

水生习得于他大有裨益的上乘轻功心法,身形更加迅捷灵巧,身体腾空飞掠收放自如。他运用神通,体内气息涌动似大江波涛,双脚踏空而行,闪电般飞掠到了山脊。沿着山脊西行约莫半个时辰,又翻过一座山峰,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空阔的山坳。

山坳在两道山峰的拐角处,一面被宽厚的石墙拦住,墙上取有城洞可供进出,有一队守卫值守。石墙上遍插旌旆,游动护卫往返巡视。一个个手持长枪,腥红的枪缨格外显眼。水生暗暗赞叹“好一处一夫当关的天然坞堡”。

坞堡内一排排木板搭建的工棚整齐划一,里面燃起许多大炉子,许多铁匠从炉火中夹取烧制通红的铁块在铁砧上卖力地敲打。众铁匠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形似鬼魅。山脚下开凿有两眼很大的洞口,运送矿石的手推车不停地进进出出。洞口附近建有三座高大的房子,烟囱高耸,冒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和周围白雪皑皑的山峦格格不入。

水生查看一会,坞堡内外的护卫一个个虎背熊腰,步伐齐整。显然经过严格的挑选和训练,绝非看家护院的护卫可比。自己孤身犯险确实不可取,既然情况已经查清楚,还是早些回去商议对策为妙。刚要转身,心念忽然闪过,想起大牛教过自己,林寨人联络的呼哨。他拇指食指成环,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尖锐的呼哨声三长两断刺破长空。功夫不大,坞堡里回应一长一短两声呼哨,水生一声叹息,摇摇头,转身而去。

傍晚时分水生返回到石城,依着模糊的记忆,找到那家酒肆。妙龄少女依然当垆卖酒,不知道卖的酒比别人家的好,还是少女姿容可人,晚上的客人比白天还要多。已经没有空桌子可坐,只得和别人拼在一起。

水生要了几斤卤肉,一屉包子,又买了一斤温热黄酒,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不是打杀,就是奔逃,要么翻山越岭,反正没闲着,早饿的前心贴着后背。酒肉吃饱喝足后,水生这才留意周围人的谈论。

有人小声说道:“冯兄听说了吗,张府昨晚被强盗抢劫了,又是放火又是杀人,听说抢了不少的财物呢。”有人附和道:“这么大的事情,整个石城都传遍了,我怎会不知道呢。那么多的金银细软,强盗怎么运出城去呢?真是怪事。听说五城兵马司耶律大人一早就在各城门盘查,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抓住。”“嘘小声点,被官府的探子听到,少不了要挨顿板子。”“城墙上有巡哨,晚上城门关闭,这帮盗匪应该还在城内,怎么就抓不住呢?确实有些蹊跷。”“我有个堂兄在北城府公廨做事,他说张府管家递交的被抢财物明细里,仅仅黄金一项就有一万两,一万两呀,那是多么大的一堆啊。”这人说着话,口水直咽。

水生心想“我逃离后,难道有人趁机入府抢劫?那些护卫都是些死命的部曲,不至于吓破了胆逃走时顺手牵羊吧?不应该啊?”水生精通易容术,这次出行随身带了几张生根假面,此时早已更换过,也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水生轻咳一声,自语道:“卤肉香酒又纯,吃饱喝足回去睡,回去睡。”打了个哈欠,对着那几个人笑道:“我隔壁史财主家里豢养了几条恶犬,只要有生人进来,主人拉扯不住就会死命撕咬。我要赶紧送几块吃剩的骨头过去,混个脸熟,免得往来的时候再被它咬了。”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酸溜溜地问道:“刘大猛这小子好福气,能在张府做护卫,怎么到这里来啦?今天不是他当值又溜出来的?”有人小声说道:“别提了,大猛坏了规矩被撵出了张府。这几日每天来这里喝闷酒,正烦着呢,别招惹他。”有人小声讲了些刘大猛的琐碎旧事,水生又坐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先前说话酸溜溜的人有些幸灾乐祸,取笑道:“他青梅竹马娇滴滴的瑛姑单独在张府做事,恐怕有些麻烦呀。听说那些护卫经常调戏下等女婢,唉,不说了。”一个满脸通红有些醉意的汉子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那人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骂道:“再敢满嘴喷粪,小心我撕烂你的狗嘴,拔出你乱嚼的舌头。”那人果真不再吭声。

刘大猛走到柜台会账,那妙人笑盈盈地说道:“刘大哥平日里没少照顾小店生意。今天有些醉了,先记着账,改天一并再付吧。”刘大猛醉眼朦胧,豪气地说道:“你做的是小本营生,谁好意思欠钱。”说完撂下铜钱,迈出酒肆,沿着街道踉踉跄跄向家里走去。

水生会完账,跟了出去。刘大猛拐了几个路口,在一条巷子里隐入黑暗当中。水生正在疑惑,忽听脑后生风,赶紧闪躲。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跳出来,抡起拳头砸向他的面门。水生迅速伸左胳膊格挡,右掌击向黑影左肩,只听“碰”的一声,两人都向后倒退数步。水生暗暗叫声“好大的气力”,右掌撤回,左手化拳,击向黑影胸口。那人也不慌张,双手握拳递出,硬接水生这雷霆一击,“碰”的又是一声震响。那人显然吃痛不轻,发出“哎呀”一声惊呼,随即抽出腰间佩刀,挥刀便砍。

水生向后掠出一丈远,急忙喊道:“你是大猛兄弟吧?瑛姑托我捎话给你。”那人果真收住刀势,嘴里嘟囔道:“捎话便说,还须打斗一番,真麻烦。”随即钢刀入鞘。水生上前几步说道:“大猛兄弟,这个时辰饭馆还没打样,何不找一家进去,边吃边聊?”刘大猛略一犹豫,随即说道:“随我来。”随即拐入一个路口,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一条行人稀少的大街上。在一家挂着“徐记饭馆”幌子的店铺门口,刘大猛止住脚步,回身打量水生,问道:“真是瑛姑让你捎话?”水生笑道:“这还能有假?杨嬷嬷当时也在呢。”刘大猛完全放下戒心,说道:“我就是这么一问。这是我结义兄弟开的饭馆,说话很方便,进来吧。”

两人刚刚走入饭馆,一个精瘦汉子立刻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他笑着说道:“这些天大哥去哪里了?到家里也找不见人。这位朋友是谁?以前可没见过,看着眼生。”刘大猛坦然说道:“一个朋友,刚刚在街上认识的。”那汉子尬然一笑,说道:“今天人少,到楼上雅间叙谈吧。”说着转身准备酒菜去了。

两人在二楼一个雅间刚刚入座,那汉子就亲自端上来几样荤菜,一壶热酒,笑道:“大哥先陪这位朋友慢慢吃,我下去安排一下,马上回来。”刘大猛点点头算作回答。

刘大蒙拎起酒壶,向水生的杯子里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望着水生问道:“我那瑛妹托兄弟捎什么话给我?你在哪个主事门下做事?为何以前从没见过呢?”水生呵呵笑道:“刘兄弟还是不肯信任我。自从你离开张府,瑛姑白天做事夜里哭泣,好歹有杨嬷嬷劝导,要不然早伤了身子了。”刘大猛面如寒霜冷笑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问你为什么来找我,你的身手我着实佩服。就冲这一点,先敬你一杯。”说完也不和水生碰杯,自顾一饮而尽。“吃完这顿饭,忙你的事去吧,兄弟就不多留了。”刘大猛说道。

前后冷热变化,让水生摸不着头脑,正要问话,就听刘大猛冷冷说道:“很奇怪我为何这样对你是不是?瞅你的穿着不算俗气,虽不像大户人家,也绝非苦寒之辈。在街上你说那样的话,我就知道你不在张府做事,甚至没做过仆役。但凡在主家为奴为仆,家主为了免去麻烦绝不会叫你在家时的名字。都会起一个小翠,樱桃,桃红等等的小名。只有信得过的人之间,才会告知真实的名姓。瑛姑绝没有把自己的乳名告诉一个陌生男人的道理,你明白了吧。”水生恍然大悟,尬然一笑,刚要说话,被刘大猛示意止住,说道:“我什么都没问,你什么也没说。咱们偶遇算是缘份,只管喝酒便是。”说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当然不在张府做事,自然没见过你的瑛姑,可所说之事却实实在在。”水生索性不装,豪气地说道:“我到过张府,亲耳听瑛姑说话,也是不假。”刘大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仍旧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找我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辞。”

水生冷冷地说道:“笑话,我的身手你还不曾全部见识。我要去做什么事,自然一定能成。还真不需要让一个不把自己当兄弟的人来帮忙的道理,我也信不过他。”又扭头向外边说道:“都进来吧,在外边偷听也不是待客之道。”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迈步进来五条汉子,包括手里拎着酒坛的精瘦掌柜。

“又不是去战场杀敌,都过来作甚?好了,既然都到了,坐下一块喝酒吧。”刘大猛说道。五个人齐刷刷坐下,刘大猛笑道:“你们这帮混球,自己倒酒喝呀,还要我亲自倒给你们不成?”仿佛得到了命令一样,五个人自斟自饮喝了起来。酒入肚子,话多了起来,气氛也不再沉闷压抑。

刘大猛说道:“他们都是我在军队里的袍泽,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什的兄弟,就剩这一半了。”“你的一些事情我听说了。你原本是白虎前营第十屯的一个马刀手。十五岁从军,作战勇猛,杀敌无数,屡立军功。十八岁当上伍长,二十二岁又升任什长。拿袍泽作手足,深得兄弟们敬重。北狄大青山一役,因不执行上级屠城的命令而错失屯长一职。一年后东夷国白马城一战,为死难袍泽讨功再次得罪上司,处处受到排挤。一年后兵役期满,便回到南郡石城张府做护卫。因为这里有他心爱的姑娘。你在前线流血拼命,心爱的姑娘却因为家里贫穷自卖其身在张府做事,可怜啊。三年的活契眼看要到期了,却遭二管家欺骗多做两年的奴婢。你事后才知道二管家调戏瑛姑不成,恼羞成怒故意为之。你找管家理论,却被构陷罪名,要送去做苦力。幸得一帮弟兄相助,上下打点才逃出生天。唉,这又是一桩无处讲理的冤案啊。”

刘大猛沉默无语,一个劲喝酒。精瘦掌柜介绍了其余几个人。对水生说道:“我们都是邻村的玩伴,听了里长的鬼话才去投军。有没有军功,我们兄弟也不在乎。里长说北狄国和东夷国的军队到我们周国杀人放火抢女人。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怎能容忍别国的军队在我们的土地上胡作非为?打着打着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呸!去别人的国家打仗,杀的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李大哥最见不得这些了。投军前同样是老百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香吗?非要打打杀杀,自己的命没了,做官的却一个个富得流油。”一个叫赵三海的汉子说道:“金二哥说得对.拿刀砍杀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还不如畜生呢。我清楚记得在大青山屠城的时候,一个怀里抱着小孩儿的女人,眼睛里透出的怒火能烧死人。怀里的女娃娃眼神是多么的清澈,和我家的二丫一样讨喜。唉,现在做梦都能梦到那双眼睛。”

刘大猛注视着水生,悠悠地说道:“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说说看。”“帮你把瑛姑接回来”水生说道。五个人皆是一愣,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没作声。水生接着说道:“我当然不是白帮忙。过几日张府会有几个华国的客人出来。他们在小南门有一支很大的商队,交易完成后大概率会从南门出城走官道返回。你们要做的就是半路截杀为首的三个人。”

赵三海惊叫道:“你想要做什么?在周国抢劫商队可是死罪,牵连甚广,要掉脑袋的。”一个叫史立柱的微胖汉子附和道:“对啊,是掉脑袋的事情。我们有正经营生做,是有家有小有产业的人。”刘大猛面无表情地盯着水生,说道:“继续往下说。”水生笑道:“他们私卖铜铁,拐卖同胞做奴,在北砀山做苦力,他们是一帮早该死的人了。我不是让你们去杀人。”“抢劫更不行”赵三海打断了水生的话。精瘦掌柜皱皱眉,说道:“让他把话说完,别打岔。”水生笑道:“我原本可以在张府直接杀了这帮人面兽心的商人。思量再三还是等他们返回华国,交由他们的首领处置。一路上我请你们装扮成官军,蒙着面不断去袭扰他们。让他们知道损害国家利益,出卖同胞的人,在主子眼里就是一条狗。做了狗也需要主人高兴,主人生了气,随时会丢了性命。我要让他们活在恐惧当中,做梦都不能舒坦。”

刘大猛一脸平静,说道:“我好像弄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了,昨夜张府着火和你脱不了关系。朋友是华国哪个部族的?”“水部”水生答道。“水部?”五个人同时惊呼道。“演兵场内两军冲阵的水部?我大概知道朋友是什么人了。那天我们弟兄远远观望,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是对那一身似雪的白衣印象深刻。刚刚朋友说了自己是水部的人,恰恰还穿了一身白衣。我们弟兄敬重英雄,这件事情可以去做。”

水生笑道:“截杀商队只是幌子,让他们时时刻刻恐惧才是目的。没道理做尽坏事,还能心安理得去享受的。一定要做好防护,不能暴露了自身。刘大哥只须画给我一副张府的地图,做好接应即可。尤其标注好张府藏文书的地方,不能人走了,契书还留着的道理。”

二更时分,水生从巷子的角门飞身掠上墙头,向里观望,只见张府多重院子仍旧灯火通明。昨夜的大火过于凶猛,引燃了不少树木,在地上留下大片狼藉。众仆役人影攒动,正收拾残枝灰烬,往来忙碌不停。

水生施展轻功,再次潜入张府。他沿着房顶轻轻飞掠,匿迹潜行。按照地图,很快找到张府的藏宝楼。藏宝楼是一栋三层建筑,坐落在一处独院,内外皆有防守。院子里有十来个持刀守卫围着楼宇流动巡视,院外有两队值更护卫往复查夜,守备十分森严。水生从三楼房顶,飘落在二楼房檐,沿着瓦当向上,轻轻打开通气窗户,进入楼内。

刘大猛之前是一名军官,功夫了得,投奔张府做事后,恰巧作了藏宝楼护卫队的一名头目。他随大管家和账房先生进出过两次,熟悉楼里的布局,在地图上,他标记的非常清楚。水生点燃火折子,就着微弱的光亮细细查找,一会功夫便找到了档案卷宗。他翻找出瑛姑和杨嬷嬷的卖身契约文书,揣进怀里,转身离去。

熟料转身时,后背不慎撞在一个装满卷宗的架子上,卷宗掉落一地,弄出很大声响。“不好,屋里有人,速速报给张管家”一个守卫说道。水生赶紧熄灭火折,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众护卫奔到门前,见房门紧闭锁具完好,抬头再看,楼内一片漆黑,再听,并无半声音。众守卫又搜寻一番,见周围并无异常,神经顿时松懈。水生听见下边众人议论声“估计是夜猫子碰倒了东西,发出了声响。”“昨夜强盗放火,府里损失够惨的。张管家说丢失了很多财物,藏宝楼明明完好无损,怎会丢失那么多呢?真搞不明白。”“别瞎说,大管家说有便是有,别惹事。”“我随账房李先生进过一次,一楼黄金白银堆积如山,真馋人”“地库里面多的更是无处下脚,啥时候咱哥们弟兄每人能挣得一锭黄金,就辞了这份差使,买上几亩田,娶媳妇生娃安心过日子。”一阵哄笑过后,楼外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水生心念一动,又点燃火折,小心翼翼,走向一楼。

水生装了两袋金锭,放进怀里。做完这一切,重新掠上房顶,飞身来到女婢住处。三更时分,杨嬷嬷和瑛姑才从外边回来,小声议论发生事情。水生从藏身处走出,轻咳一声,两人吃惊不小,瑛姑哆嗦着问道:“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想要做什么?”水生正色说道:“我受大猛兄弟之托,接你二人出去。”杨嬷嬷和瑛姑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水生急道:“大猛兄弟几人就等在角门,趁着外边人多嘈杂,自顾忙乱,此时不走,再无机会。此地也不是讲话之所,先出去再说。”杨嬷嬷想要收拾自己的物件带走,水生急道:“人先出去,其它事情都好说。”杨嬷嬷说道:“说得轻巧,我孤身一人出去,能去哪里?不拿些随身物件,到外边怎么过活?”水生笑道:“偌大年龄,你要到哪去?瑛姑也不会置你不顾,再迟恐怕都走不脱。”瑛姑说道:“他说的极是,我不会丢下您老人家不管。杨嬷嬷咱们赶紧走吧,外边声音已小,大家怕是都要歇息去了。”杨嬷嬷这才作罢。

杨嬷嬷和瑛姑熟悉道路,又是女仆打扮,加上外边众仆役自顾忙乱,无人留意她二人。水生早等在此处,见二人到来,便施展轻功,将她们一个一个送出。

此时三更将尽,刘大猛一干兄弟接住二人,自然高兴万分。刘大猛正要感谢,水生掏出两份契约和三锭黄金一并交给他,笑道:“这个交给你,回去销毁印记,再无后患。可不能有了娇娘,忘记了兄弟的嘱托。”又送他们一程,直到确认安全,方才离去。

刘大猛望着水生消失的身影,良久无语。直到精瘦掌柜催促,方才回神,感慨道:“张府就似那龙潭虎穴。不消说捞出两个人来,还顺带取回契约,陌生人就算空手走个来回,也难比登天呀。他是怎样做到的?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识,我们弟兄一辈子都赶不上啊。”

天还未亮,水生担心遇到守更的巡城卫队。便沿着城墙根,找到了城隍庙进去。

庙宇不大,一座三间的主殿两边各有厢房,一座整快石头凿成的宝鼎状香炉,里面全是灰烬,显然这里香火旺盛。厢房的门从里面反锁,水生没有推开。主殿的两扇红漆大门微敞。推开门两侧的空地上各燃一堆篝火,火光阑珊。借着火光,水生看到正中央立有城隍爷和城隍奶奶的塑像,两侧有文武判官和巡日巡夜泥塑。围着篝火,两边各躺着七八个乞丐。水生盘膝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运功行气。一会功夫,浑身发热,周身窍穴敞开经络气运流畅,水生长呼一口气缓缓收功,顿觉精神倍增。

水生睁开眼,这时天已经微亮,刚要起身离开,忽听供桌下边传来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谈话。稚嫩的声音问到:“每天都有好多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在这里烧香磕头,这是为什么呀?”苍老的声音答道:“为了求个心安。”稚嫩的声音又问道:“何为心安呀?”苍老的声音答道:“做了恶事坏事的人,怕遭到报应,祈求城隍爷城隍奶奶保佑他们平安;穷苦老百姓祈求改变自己的命运;受了冤屈无处申诉的祈求主持公道;富贵的人祈求子子孙孙皆如此,这就叫心安。”稚嫩的声音又问道:“他们都心安了吗?”

苍老的声音答道:“吃斋念经的人未必心善;看着一本正经的未必是好人;表面上公正廉明的未必是好官。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城隍爷城隍奶奶哪会管得过来,所以都不会心安。”“没一点用处吗?”稚嫩声音问道。“有个狗屁用处。咱们爷孙俩人天天晚上睡在他们脚下,白天还不是照样四处乞讨?”苍老的声音答道。“我也没见过石城最大的恶人和最大的善人来这里烧香。”稚嫩声音又问道。“大恶和大善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神,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你还小,这些事情还不懂。听说松阳书院的阳明先生对你还不错,教授你识了些字?阳明先生是位有大学问的人。你这个小机灵鬼,去那里要手勤嘴勤腿勤,多学些本领。到你这一辈我们家都穷了十八代,在你这一代可要翻身呦,爷爷还指望着你享几天清福呢。混账,到外边撒尿去,到别人家里睡觉已经不妥了,再把这里弄脏就是罪过了。”

桌围下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瓜,瞅见水生面孔陌生,盘膝而坐,挡住了出口,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供桌下探出身子。老乞丐尬然一笑,说道:“麻烦公子哥移一下身子,可否先让老乞丐出来。”水生这才留意到,蒲团挡住了供桌前边的空隙,赶紧起身走开。笑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打扰了你们祖孙两人休息。”老乞丐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感情公子到这里有一会了,那些话权当老乞丐放屁,可不能当真呀。”

水生笑道:“我观老先生虽然饱经沧桑,面目却是耕读之相。谈吐不俗所言皆是远见卓识,晚辈受益匪浅啊。”老乞丐叹道:“唉,正如公子所言,老乞丐家里原先确实世代耕读。这年头各家都有一长串不同的故事,有悲有喜,有福有祸。古人说悲喜交融,福祸相依,现在境况完全不同了。”水生笑道:“哦,现在时间尚早,冬天早点铺开门也迟,出去也没得吃。老先生先说说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我在石城有几个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老乞丐喟然说道:“这里原先不叫作石城,乃是宁昌郡平乐县的地界。”刚讲到这里,水生接住话茬说道:“那可是永康之前的旧称,年代很久远了,老先生果然知前晓后,满腹才学,令在下敬佩。”老乞丐讶然问道:“公子年纪轻轻,如何会知晓这些?”水生笑道:“晚辈在朝阳书院小住过一段时间。读了一些各国的史册,故此知道。”“朝阳书院?那可在华国的地方呀,难道公子您是华国人?”老乞丐惊讶不已,没敢继续问下去。水生笑道“不错,我是华国人。这有什么问题吗?不会妨碍咱们聊天吧。”老乞丐眼睛有些湿润,说道:“难怪你会知道这个旧称。既然公子从华国来,老乞丐就没有顾虑了,索性全部讲给您听。”老人娓娓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老人祖上就住在此地的章明湖畔,就以章明为姓。老人名叫章明思源,永康之难后,华国遗民留在周国的后裔。家里原本有几顷好地,年年交粮纳税,过着半耕伴读的日子,倒也轻松自在。谁能料到,前年南郡一户贵族跑马圈地,一天之内方圆两百里之内的土地全都成了他家的田产。原先的主人竟然成了贵族的佃户。有郡王撑腰,还真没处讲理去。甘愿留下的只能作佃户,不情愿留下的自谋出路。老人家里世代读书,明辨大义,以遗民自居。从不去官府做事,自然不愿意给周国贵族为奴为仆。即不会经商,也没别的谋生手段,花光积蓄后,生活慢慢陷入了困顿。儿子儿媳拉不下脸面乞讨,更熬不住寒暑风霜。短短两年多时间相继病故。一家人如今仅剩下祖孙两个,也适应了乞讨的生活,艰难熬日子。

章明思源老泪纵横,怀里的孙子不知所措,默默替他擦拭眼泪。

水生悄悄抹了一下眼睛。一手抱起小男孩,一手搀扶住老人,说到:“天下受苦的人未必是一家,但是善良的人绝对是一家子。没理由相遇了连一顿饭都不吃的道理,走吃饭去。”

三人穿街走巷,又来到那家酒肆门口。清晨的寒风不解风情,竟把那绿袄妙人的俏脸冻得红扑扑,显得楚楚可人。看见水生抱着小的扶着老的,两个的脏兮兮乞丐。这和他一身干净的白衣格格不入,显得滑稽可笑。竟把她笑成了一朵桃花,说道:“今天俊哥来的这么早呀。小店刚刚开门,只有包子卤肉可吃。抱一个扶一个,他们是你失散的亲戚吗?”

水生笑道:“也差不到哪里去。热腾腾的包子直管上,再来五斤卤肉。一下子要了这多吃食,事先讲好,稀饭可要免费嘞。”

吃着香喷喷的包子卤肉,水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妹子店铺的生意天天都这样好,能日进斗金吧。需不需要一个账房先生来替你管账啊?”那妙人依旧笑盈盈,一脸俏皮,眼眸秋水流盼,瞅着水生说道:“假使俊哥要过来,小妹这就给爹爹说去,让你来作掌柜。”

水生竟然有些尴尬,忸怩笑道:“呵呵,做掌柜要操多少心啊,我懒散惯了,真做不来。我是替这位老先生找的差使。他饱读圣贤书,是很有学问的人。前年家里遭了难,才落到这步田地。他可以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

妙人笑盈盈地说道:“俊哥既然发话了,小妹哪有不照做的道理呢?吃完饭让伙计带到后院先去洗漱,再换身衣服,今后就留在这里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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