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藏秀山初露锋芒
藏秀山位于都城西南三十里处。书院原先是历代首领避暑消遣的山庄,建在半山腰崖壁之间,掩藏于苍松翠柏之下。远看高阁楼台层叠成群,近看凿石架空飞桥相连。这里的天气一年没有明显变化,四季如春,正应了那句:山中不经寒暑苦,岁月已尽不知年。
“首领志向高远,勤于政务,为了体恤民力,极少来这里游玩。山庄空置下来每年还需要派人看护维修,空耗费财力。这些年首领推广教化,从各道来的学士渐多,旧书院地方明显紧张,首领就命人把这里加以改造,成了新的朝阳书院。这里开设了更多的学堂,包括讲武学堂。还添置了一些武备的设施,培养首领亲卫营将领。”大虎娓娓介绍了新书院的情况,
水生也感受到首领革除水部多年积弊的决心。水生心想“大刀阔斧的改革需要首领完全掌控水部的权力,可以调动一切军队,而这些条件目前都不具备。改革力度过小如同隔靴搔痒,力度过大触动世家利益,会引起他们的干涉。毕竟耗费真金白银组建的军府,豢养的大量私兵,关键时刻可不是做摆设看的。”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次日一早四人雇了一辆双马拉的马车,从朱雀门出城,前往藏秀山。
一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步行的,骑马的,驾车的,三五成群,无一不是前往藏秀山而去。水生问道:“我在典籍里看到,以前国主为了锻炼将士弓马骑射的武艺,也为提高统军将领排兵布阵的能力,每年都在上林苑举行军队演练。首领开设擂台比武,有没有这个用意?这样的赛事举办有多少年了?”
大虎说道:“读书人似乎什么都知道。举办擂台有五年时间了,只允许庶族的子弟参加。首领每年都从这些勇士中间挑选一些优秀的人,充实自己亲卫营。现在羽林卫的甲士都是从各道府兵中挑选出来的,首领使用起来不顺手。这事只能说给你们听,有一次首领到上林苑巡狩,观看羽林卫操演,会场乱成一锅粥,比放羊强不了多少。来自不同军府的士卒只听命他们队长的指挥,连雷大将军调度都不灵便。这要是在战场上,简直就是送人头。首领自然很气恼,这才设了擂台比武,挑选勇士组建自己能调动的亲卫营。”
水生说道:“各道都有自己豢养的府兵,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利益,难以协调。从府兵中挑选的羽林卫甲士,代表各方利益,自然不会听从调遣。世家豪阀掌控地方财政,水部国库空虚,没有财力招募士兵,在比武场上遴选亲卫,比募兵要精悍强壮,他们把首领当依靠自然只听从首领的调遣。方法是不错,只是一次只能选出少数的人,组建亲卫营,这也是无奈之举。”
前边驾车的大牛扭头问道:“大虎哥,按照这个说法,你也上擂台比试过?我怎么从没听说呢?”大虎没好气地说道:“驾好你的马车不要乱讲话,你整日待在林寨里,都城的事情你如何能知晓?咱们林寨出来的人,还用得着比武吗?个个都是首领的亲卫。”说罢对水生讪讪笑道:“老族长举荐的人,不用比武,首领信得过。”
擂台设在山脚下一片平坦的开阔地里,距离官道不远,也是水部的一个校武场。四个人停稳马车,早有维持秩序的军士过来做了登记。那军士认识大虎,满脸堆笑,指着不远处高台上搭建的棚子说道:“林大人,那是咱们亲卫营设的观礼台。里面茶水点心样样都有,马车交给小的,您带着朋友们直接上去就行。”“那就烦劳兄弟费心了。”大虎道一声谢领着三人朝观礼台走去。
擂台上比武开始有一会了。看热闹的人把擂台围得水泄不通,场内不时传出喝彩和惊呼声,撩人心弦。四人沿着台阶走进棚子里,找了位子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果然能把擂台上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擂台上有两个精壮汉子正在比武。一个年轻人穿了一身劲装黑衣,一个稍长年纪的穿一身紧领剑袖白衣。两人你来我往比试拳脚功夫,打的难解难分。忽见那白衣男子一不留神,被黑衣男子一掌重重拍在左肩,身子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向后倒退七八步。没等他缓过神,黑衣男子又高高跃起,一脚踹向他的腹部。那白衣男子退到擂台边缘,已经无处可躲,台下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声。那白衣男子却不惊慌,脚尖牢牢勾住擂台木板,借用腰力猛地使身体贴着擂台旋转半圈,堪堪躲过,重新回到擂台上。那黑衣男子用力过猛,收不住身形,被躲到身后的白衣男子一记重拳击在后腰上,整个人飞了出去,栽倒台下。人群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这时锣声响起,白衣男子向观众抱拳施礼,走入后台。
这一场刚刚结束,一阵紧密的鼓声又响了起来。两个手持木剑的年轻人走到台上,相互抱拳施礼,通报姓名后,立即缠斗在一起。大虎一边观看一边介绍:“华国各部都有规定,民间不允许私藏兵器。他们持的木剑是用硬木所制,经过特殊的处理后,非常结实耐用。”水生问道:“镖局的镖师呢,他们手里拿的都是铁制兵器。”大虎说道:“特殊行业有特殊的规定。镖师、护卫等都是做了登记的,用坏的刀剑也不能私自处理,必须到当地府衙的制造局缴销,方可购买新的。”
水生思忖道:“要使民风保持淳朴,未必非要管制刀具,苛政猛于虎,老百姓整日处在深深火热之中,想做顺民都难。耕田种地,砍柴切菜木匠做工哪离得开刀斧刨凿,给人民生活造成不便,反而会激起民怨。”两人说话间,台上比试胜负已分。其中一人快速挥舞木剑,霎那间剑影弥散,锋芒逼人。他趁对手慌乱之际,一剑刺入其胸前,在护具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白印。那人负痛弃剑,服输离场。这时铜锣响起,台下又响起一片喝彩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紧密的鼓点,鼓声振聋发聩。同时跳上来一胖一瘦两个手握棍棒的劲装汉子,相互施礼后也不搭话,随着鼓声停止,两人打斗起来。只见那胖汉以棍当枪直刺向对方前胸,被廋汉侧身灵巧躲过。别看胖汉身体肥硕,身形却灵巧如猿,见对方做了防备,躲开了这一枪,立即撤回招式,枪头在空中抖了一个枪花,又刺向瘦汉面门。那瘦汉大喝一声“无理”,双手持棒格挡,同时低头侧身,一气呵成,躲过这致命一枪。那胖汉见两招不中,立即变换招式,双手紧握棍子拦腰横扫过来。瘦汉见他力道沉猛,不敢硬挡,深吸一口气双足踩地一跃而起,足足有两丈多高,躲过胖汉的棍子。刚躲过这一横扫,还没等他落地站稳,那胖汉又以雷霆之势一招泰山压顶狠狠砸下,廋汉更不敢接招,在地上狼狈翻滚,正应了那句身大力不亏一力顶十会的俗话。那瘦汉灵巧躲开后,棍子砸在地板上,砰然作响,灰尘弥散。连续几招没中,胖汉变得有点暴躁,棍法略显杂乱。瘦汉腾挪闪躲,利用灵活的身形不断消耗胖汉的体力。一会功夫那胖汉气喘如牛,大汗淋漓,手中棍子也乱了章法,力道减弱和速度也慢了下来。瘦汉抓住契机,一棍子扫在他的小腿肚上。只这一招,那胖汉疼的站立不稳,大叫一身,栽倒台上。台下掌声喝彩声唏嘘声响成一片。
大虎脸上神采飞扬,说道:“那瘦汉还真有些本事。刚开始我以为他要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没想到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能一招致胜。这场比赛有些看头。”水生笑道:“那瘦汉使的是巧劲,利用自身优势一点点消耗胖汉的耐心和体力,趁其不意然后一招致胜,也只能算是险胜。”大虎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大牛和绿珠也看向水生。水生淡淡一笑说道:“这是两人不论生死,只分胜负在擂台上进行格斗。瘦汉可以利用自身灵巧的优势,智取才可取胜。但是在两军搏杀中,这个优势反而会成为劣势。两军混战,廋汉倒地躲闪,即使胖汉一时杀不了他,其它敌人也会趁机杀了他。毕竟生死相杀,不会给敌方一丝机会。”大虎点头称道,心想:“他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如何会懂得这许多呢?不仅学识渊博武艺高强,还懂得行军打仗,莫不是还会布阵诡诈之术吧。今后有机会要和他多亲多近,这些本领够我学一辈子了。”
擂台比武接连三日高潮迭起,看的众人心惊肉跳大呼过瘾。大虎见水生兴意正浓,怂恿道:“绿珠说你在树顶上飞来飞去很神气,她羡慕的紧。想来水生哥武艺更强,要不要上去露一下身手,哪怕耍几趟拳脚也行。”水生漠然说道:“我学的那些都是些杀人技,怎好在人前显摆。”
接下来的几日,要在校武场比试骑术射箭等项目。场内骑手个个精神饱满,胯下骏马彪悍强壮,前排有十几匹马整齐列队,等待号令。
伴随着激昂的号角声响起,鼓手擂动战鼓,响声震天。场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骑手们个个盯着远处的瞭望方斗,胯下骏马也四蹄刨地,躁动不安。只见旗手挥舞令旗,骑手们抖缰踢镫,一匹匹骏马似离弦之箭,围着校武场飞奔。随着骏马爬坡垮沟,疾驰如飞,从箭靶前闪过,骑手则弯弓搭箭,纷纷射向靶心。校武场外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骑手奔袭科目中,一匹匹骏马似风驰电掣首尾紧随,只见场内烟尘飞扬起不闻骏马嘶鸣声。水生忍不住夸赞骑手和骏马配合默契。
这些马是骑手自己驯养的家畜,没经历过战术训练和战场厮杀,不似战马那般温驯听命。猛然出现在这种宏大的赛场,一些马显得异常惊乱。其中一匹棕色骏马奋鬣扬蹄,把骑手高高抛起,在马背上反复颠簸。那骑手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忽然那马前蹄腾空,马身直立,骑手再也无法驾驭,被马掀翻在地。他一只脚被套在马镫里,不得脱身,被奔腾的骏马在地上拖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其它人哪见过这种场面,顾不得胯下飞奔的骏马吃痛,一个个勒紧缰绳,一时间群马嘶鸣声划破长空。
校武场内外一片沉寂,全被惊的目瞪口呆,没人敢去制服这匹脱缰的骏马。眼见那骑手要被活活拖死,忽然一道白影从观礼台跃出,闪电般掠入校武场内。只见他双脚腾空,摆动双臂,在地上来回几个跳跃,似鹰隼般落在马鞍上。坐稳后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死死勒住缰绳,那匹失控的骏马立即原地扬起前蹄,戛然而止。大虎惊骇道:“绿珠告诉我时,起初还不相信。人又不是飞鸟,如何能在空中飞舞。难怪首领一再拉拢与他,现在看来,水生的本事不是我这个武夫能看透的。”
来人正是水生。他见骑手被骏马拖行,眼看性命不保,毫不犹豫飞身掠去搭救。水生滚鞍下马,俯身查看骑手,见他虽然后背血肉模糊,但是气息如常。原来骑手被摔下马后,脑袋始终扬起,任凭后背在地上摩擦,虽然疼痛难忍,身体并无大碍。水生将他扶起,交给跑过来的军医后,悄然离去。
书院里楼阁衔接,亭榭相连。共胤和水生坐在积水潭边的小亭里畅谈。骤雨初歇,碧空如洗,几只白鹭从长虹下飞过。亭外竹柏扶疏,潭水泓澄奫潫。绿珠向潭中撒下一把鱼食,鱼群瞬间翻腾,潭水似开锅一般。
共胤看得入神,说道:“这些鲤鱼平日在潭水里不争不抢优哉游哉。撒了食物进去,又如同虎狼。这是鱼的本性使然还是鱼食起了作用?”水生笑道:“首领说的话机锋太深,草民不敢揣度。”共胤脸色如常,说道:“我小时候常在御花园的湖里捉鱼放进缸里养着,总是活不过月旬。我问先首领是何缘故。你猜他怎么说的?先首领说湖中的鱼不投喂的时候,自己寻找食物吃,始终保持着勤苦;一旦养在鱼缸里,不再为食物忧愁,慢慢变得贪婪。投喂多少事物鱼就吃多少,总是没有足尽,最后被活活撑死。”
水生笑道:“首领这样说,那就是鱼本性贪婪了。吃饱吃够即可,何必多贪多占,最后撑死了自己。”共胤怅然道:“积水潭里的鱼,一起嬉戏寻食,一起躲鹰避鹬,争抢食物,确是本性使然。养在鱼缸里,不惧天敌不愁饥饿,习惯了养尊处优,本性不是贪婪,何至于撑死。鱼缸是这些鱼独享食物的地方,也成了它们独有的特权。养鱼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想要养的长久,食物需要一点一点的投喂。若是不想养了,干脆加大食量,任它们在鱼缸里逍遥,早早晚晚死个干净。”
水生默然,暗想:“道理是不错,可惜首领的鱼缸小了点,已经盛不下那些大鱼了。再说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食物投喂。西路道的雷家,东路道的石家,南路道的刘家,北路道的柳家,四大世家各有军府,少则豢养一万私兵,多则有五六万私兵。首领目前能调动的仅是有一千人编制的亲卫营,天差地壤之别。想要实现宏愿,首领还须耗费不少的心血呀。”共胤见水生沉默不语,笑道:“明日这里有一场儒道两教的辩论大会,水生兄可敢代表儒教一试?”水生笑问:“是些什么论题?只是不知道能否答的上来。”共胤笑道:“答不答的上来,只有去了才知道。”
两教辩论大会在书院的礼堂里举行。水生三人刚进去,就被一人在人群中招手引去。水生看清此人正是梁栋老先生,便学着跽坐在他身边。梁栋今天特意装扮一番,白丝帕扎头,一身新青衫,新鞋新袜,没有了先前的寒酸样,显得格外精神。
梁栋说道:“听说你来参加两教大会,老朽格外高兴。马上就要开始了,还不见你到会场,正纳闷呢,以为你不来了。”水生笑道:“早告诉老先生,有机会带我一起来,没想到老生生早到了。今天大会是什么论题?”梁栋说到:“到这里才知道论题,共有三个。其一无为而治和仁德治国孰好,其二道法自然和教化改命孰优,其三共同的论题何为美丑。”水生笑道:“老先生胸藏锦绣,才思敏捷,代表儒教定然能够取胜。”梁栋笑道:“别吹捧老朽了,你先捋一下思路,一会好做辩论。”
水生环顾周围,宽敞的礼堂大厅中,人群分坐两边。自己这一方都是高冠博带长袍宽袖儒生打扮,对面则是一群手持麈尾,身穿金底云纹鹤氅,修行人的装束。中央主持台上,双方各有一人主持。
水生正在思考论题,只听一声铜锣响起,主持人宣布辩论开始。
道教一方首先发难,一个白胖中年人起身说道:“华国自分封起,各部首领承大岳王之盛德,在自己的领地沿袭祖制,顺其自然世代不敢违逆。国主召见,八方朝贺普天同庆;外敌进犯,烽火相传同仇敌忾。国力从此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开创华国两千多年的盛世。惠王哀王两朝,推行均田两税新政,美名其曰上天有仁德之心,不忍天下百姓饥苦,结果引得各部官员上下离心,日久生怨。哀王又滥用民力大兴土木建造别院,民不堪其苦,再加上天灾,华国各部异心,最终引发永康之变。各部百姓自此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谁之过也?现在水部和永康之前的情况极其相似,如果制定新政,恐怕水部上下各方再生变故,祸殃重演。所以说无为而治才更适合水部。”另一个同样白胖的年轻人说道:“刘兄所言不差。目前水部上下一心,各安其所,断不可因事再生变故。”
梁栋说道:“他们是南路道刘家的三公子和东路道石家的二公子。刘家三公子所说的和史册记载一样,要想反驳,还真需要下一番功夫。”水生笑道:“如果论据属实,那就不能按着他的思路拆招,否则就有狡辩之嫌了。”梁栋说到:“那就换个思路。”
恰好儒教的主持人邀自己一方答辩。梁栋挺身而起,朗声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大岳王分封之初,天下为公有,士耕樵渔工商贾,三教九流常人皆有恒产。有恒产方有恒心,华国上下人人思稳,故而有了国力蒸蒸日上的太平盛世。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惠哀两王之前,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几乎被各部的世家垄断,百姓因而生怨。是以两王不得不革除弊政,然而新政处处遭到豪阀世家抵制,又蛊惑民心,因而上下离心离德久之生变。孰能有余而奉天下着,唯有道者。两王以仁德治国,所制定的新政也有益于天下百姓。然而时局已不同往日,世家子弟把持朝政,各部府衙也被世家子弟充盈想为而不能为。大岳王分封之初,国主和各部首领轻徭薄税,体恤民力,正是实行了仁德治国的政策。假使土地不被兼并,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更不至于卖儿鬻女,所有的一切皆是无为而治的缘故。”
水生抚掌称道:“国家昌盛,民心安稳乃是施行了正确的国策。国家衰微,民心浮动,就需要调整国策,否则迟则生变。”
石家二公子腾地站起来羞恼道:“你们是不是想说水部的政策出了问题,想要影射首领昏聩无能?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人身攻击,竟然还是针对首领。我看你们是想尝尝牢狱的滋味。”
水生也懒得起身,笑道:“现在人身攻击的恰恰是你,大家都听到看到了。讨论辩题,就事论事,张嘴闭嘴你们你们的,想咬人咋的?”绿珠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人尚且一日三省其身,有过改之无过加冕。国家政策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也该应时而生才对。老先生是不是这个理?”梁栋笑道:“姑娘果真冰雪聪慧,只两日功夫便能灵活应用。是这个理,真不错。”绿珠看向大牛露出一脸得意之色。
道教一方倏地站起一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说无为而治就是不做为?惠哀两王之前,华国承袭祖制而兴,惠哀两王不顾国家现状,强制推行新政,才惹得上下离心,祸起萧墙。假使新政慢慢实行,让民众有一段时间适应,绝不会发生祸殃。”话刚说完,不等他重新坐下,石家二公子手挥塵尾怒道:“刘清和,你到底是哪头的?我怎么瞧你都像是对面的细作。刚才你说得都是什么话?谁让你多嘴了?”
绿珠笑道:“拿着一根狗尾巴乱摇,他的样子真像是要咬人。”大牛说道:“他们都摇着狗尾巴呢,他不是想咬人,像是互相咬起来才对。”儒教一方的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道教一方则全体沉默。很明显,自己乱了阵脚这一轮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第二轮辩题是道法自然和教化改命孰优。水生首先站起来,朗声说道:“周史记载,人类尚在蛮荒时期,兽皮避寒树叶遮体,茹毛饮血,口不能言。记事以结绳刻画,人人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不知纲常人伦。《太古经注》记载,大岳王铸九鼎载华国山川河流地理,民以知其国;做衮冕带裳衡紞纮綖,以昭其度;火龙黼黻,以昭其文;五色比象,以昭其物;钖鸾和铃,以昭其声;三辰旂旗,以昭其明。是以人知善恶丑美,纲常人伦。国有法令律条,人有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得以施行,人心思稳华国得以强盛。假使遵从自然,难道还要去过兽皮树叶茹毛饮血的日子不成?”
石家二公子讥讽道:“你言辞凿凿却毫无道理可言。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大道无所不能事成而不有,自然而然。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正因为制定了各种法则,人有了高低贵贱之分,百姓机关算尽无处不去攀比,滋生了贪奢淫逸之心。岂不知人生而有命,皆是天数使然。”
水生笑道:“人生而有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教化改命确是真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孕育万物生灵,首领代天巡狩,关心治下百姓疾苦,人人得以衣暖食饱,百姓也尊敬仁慈的首领,上下得以同心。阁下口口声声道法自然,遵循自然而然,岂不知你领地里的百姓如在水火,活生如牛马命如草芥?世家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天上人间的差距,和阁下追求的大道自然,完全是背道而驰。要不要我再举几个例子证明一下?”绿珠说道:“声色犬马可不是为了追求自然,你们愚弄百姓自然而已。”
经过这一场辩论,道教一方已毫无斗志,第三场还未开始,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场。胜负已分,辩论已无需进行。
应首领之邀,接下来几日,水生指导亲卫营做了改革,教授了一些行军布阵,攻守韬略。亲卫营作战水平比以往提高了很多。
一日两人聊到国事,共胤再次邀请水生出仕辅助自己治理水部,被水生婉言谢绝。共胤怅然道:“水生兄乃旷世奇才,在山野间愤世嫉俗,岂不是珠玉藏于乱石,埋没了自己的才华。以前我遇到一位满腹经纶的隐士,他讲的全是治世良策。身在避世脱俗心却在庙堂苍生,我邀请他出山助我,反笑我自身难保何以佑天下。我想到自己的处境此事也就作罢。这才开始招揽人才,培植自己的亲信,组建亲卫营。自以为和水生兄一见如故,可助我一臂之力,匡正华国于危难,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没想到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水生神情戚然,苦笑道:“连日来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梦里面我不知道身在何方,为何被一些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困扰。我总感觉出梦里的人和事是真实存在的,却不是在这里。为了破解疑团我整日整夜都在寻找梦境里的点滴,希望能够连成一片,为此或许我很快就会地离开这里,所以我没法答应首领的邀请。我连自己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都弄不明白,如何能辅助首领做那天大的事情。心不安那。”
共胤见他这般愁苦,抚慰道:“既来之则安之,烦心事越想越烦,暂且搁置一边吧。按照历法计算,年末将至,又到了给周国献岁贡的时间了。华国各部民众省吃俭用,却不得不亲自将大量物资送到敌国去。一路上穿林过河往返须耗费两个多月,要提前做好准备。”水生问道:“岁贡为何不在两国边界进行,须要华国组织大量民夫亲自送到周国境内呢?”共胤苦笑道:“两国实力悬殊,华国屡战屡败。为了不向周国俯首称臣,保持华国那点颜面,议和的时候,先国主答应将岁贡物品送到周国南郡石城。四百年了,年年如此。”水生说道:“世家豪阀又将岁贡物品分摊到百姓身上,如此一来,年关难过呀。”
共胤说道“有一件怪异的事情,年年在这个时候发生。送岁贡物品的民夫到了周国,经常有人口无故失踪,从此再无半点音讯。岁贡使团如同赴死一般,闹得人人恐惧。烦劳水生兄今年随林寨车队去一趟周国,护佑民夫一路上的周全,再借机查究失踪的原因。我会派遣大虎率亲卫营随行护持车队,空闲的时间,水生兄再费心加以教导。”水生施礼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共胤神情复杂,喃喃说道:“真是一枝独秀的奇葩,既然来到水部,你就是上苍赏赐给我完成大业的宝器。风筝向哪里飞,要看风往哪里刮,只要那根线还在,你就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