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沸点3

零下沸点3

“后来我假装保证以后都不跑了你爸爸才肯带我出门，我偷偷存了些钱回来又想带你走，可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打我，你爸扇我巴掌，你奶奶用扫帚打我……”

沈艳说着又哭了，抓起一坨泥泄愤似的扔向老人墓碑，“我明白我带不走你了，小随，妈妈不是故意撇下你的……但是，但是我也想要活得体面些啊……”

“你是男孩，又是独苗，留在闫家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我不一样……”

沈艳起身，踉跄走到闫一随跟前，眼睛通红看着他，哽咽着说：“你现在上了高中，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了，你能明白我吗？”

“……”

闫一随当然能明白，但这并不代表他心底对女人没有仇恨。

可不知道这些就罢了，一旦身处在往事的漩涡，闫一随就再也不能做到“独善其身”。

他将沈艳带了回去，安置她在闫奶奶之前住的卧室，闫一随也由之前的一周回去两天变成了一个月回去一次，一次待不了一天。

高二的一次晚自习沈艳身体严重，这时的她已经和闫一随关系缓和一些，有了班主任的联系方式。

沈艳以为自己就要走了，冒着被闫一随讨厌的风险打了班主任的电话将闫一随叫回了家，闫一随到家后送她去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其实并没有大碍。

闫一随问医生：“癌症是中期还是晚期？”

医生疑惑看着报告单，推了推眼镜说：“什么癌症？她就是身体不好，外加骨质增生在慢慢严重，可以先用一下药物干预，手术考虑的……”

后面的话闫一随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像个只会呼吸眨眼的傀儡，木着身体站着等医生说完，然后点头离开，失神地走进病房，看着床上的女人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他不是不生气，相反已经气到了极致，连话都不会说了。

沈艳苦着表情说遗言时闫一随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她说完，闫一随才缓缓道：“别装了。”

他看着沈艳，又说：“医生说你根本没有癌症，只是骨质增生在加剧，这是不是你骗我的报应啊？”

沈艳登时头皮发麻，脸色逐渐变得灰白。

这次后沈艳以为闫一随不会管她了，可他并没有把自己赶出去，放假煮的饭他也会吃，这让沈艳松了口气。

闫一随十七岁的生日大家提议到他家里过，闫一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他们忽悠去饭店的，但当时季边炀说了句话让他记得格外清楚。

他说：“去我家吧，我随哥不是喜欢吃石榴？我家有一片山的石榴树。”

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也是季边炀平时常说的风格，但也许是因为闫一随自认当时身处囹圄，特定处境下旁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放在心里反复剖析，因此将这句话品出了许多原本没有的意义。

也是在这时候，闫一随发现自己总将视线黏在他身上，严重时候施翡和张穹说出来了他才发现自己在一直看着季边炀。

他太需要这种无条件的站边了，季边炀就是个小太阳，他母亲对他管教严格，可他好像永远不会有负面情绪。

闫一随一面讨厌这样的人，一面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这类人群。

高考结束，三年来的生活支出和母亲的治疗费用已经将闫一随掏空，开始沈艳还能找些事情做赚点买米钱，后来就只能靠闫一随的贫困补助和兼职的钱来过日子。

不知是已经过过这种日子还是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这几年闫一随觉得自己过得还算幸福。

直到大家伙儿商量着高考结束去西藏游玩，群里都在说“我爹给了我多少钱”、“我妈说考多少分就给多少钱”、“我自己这几年有不少存款”……

闫一随当时翻着他们的发言沉默，他看到凌晨三点，然后默默退了群聊。

季边炀是群主，是第一个知道闫一随退群的人，他知道闫一随的顾虑，因此私聊他第一句话便是：“我中了彩票！”

[季边炀：我中了彩票！]

[季边炀：二十万！你敢信？所以咱寝室这趟所有花销我包圆！]

闫一随觉得季边炀像个傻子，如此拙劣的谎言也就他自己觉得天衣无缝。

高中三年下来他不知不觉已经承了他们数不清的情了。

[闫一随：不了，我母亲身体不好，走不开。]

这是闫一随第一次觉得沈艳有用处。

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拔河比赛闫一随被拉上凑人数，得的奖状他状若无意递给季边炀让他替自己收着，其实是想让他留下自己的东西。

他没钱，买不来好东西，这个奖状虽不值钱但多少代表一份荣誉，闫一随觉得它是干净的。

高考结束，季边炀招呼大家去给他家新开的餐厅试菜。

喝得半醉，季边炀突然开始说他找兼职的事情，提议让他就在那个餐厅上班，闫一随眯着眼，他不想再行同学之便，可现实就是这样，他不接受就得饿死。

餐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少东家的朋友，对他颇有照顾，闫一随那几个月赚了不少。

季边炀偶尔会和他爸来店里视察，见着他了就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好兄弟，你不知道他超孝顺的，而且成绩很好，长得更是一绝！”

这时候闫一随总在心底反驳他。

其实他根本不孝顺，沈艳在家他基本不管，没药了他就去买药，没饭了就去买饭，不做多余的事情。

季边炀的父亲很和蔼可亲，闫一随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对面前的父子关系艳羡不已，想将小太阳占为己有，等他们看过来，他又变得无辜，丝毫不让人窥见自己阴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