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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

远征

汽车团姚营长的太太把自己的丈夫姚山平告到了师部戴师长那里,理由是:姚山平不守100师军规,给自己娶姨太太。

薛兆请假陪着盛月荷去甘美医院做产检,回家听到罗雅思的消息,立马出门往师部赶去。盛月荷拉着焦急万分的罗雅思问情况。

雅思一跺脚带着哭腔自责道:“都怪我,剧社缺个唱歌的。马上就要表演了,我实在找不到人,和琴姐好说歹说,她看在我们剧目是宣传抗日的份上,也同意让我去找何俊芳了。”

“然后呢?”盛月荷吃力地坐在椅子上问道。

“我没想到琴姐说通了,何俊芳那个狐貍精仗着自己有副好嗓子,在剧社里什么都跟琴姐抢,说什么你抢我男人,凭什么我不能抢你的东西?”罗雅思皱着眉头,讲述着剧社里让她头疼的狗血故事。

盛月荷不解地问道:“可琴姐既然同意让她去了,定是不会和她计较啊。”

罗雅思翻着白眼,无奈望天摇头:“千不该万不该,我们不该去逛那个街!”

“逛街?”这把月荷绕得更晕了。

“先生坡那边新开了间洋服店子,我拉着琴姐去看看,没想到就这么死背,碰上了姚山平这个王八蛋和何俊芳那个狐貍精!”罗雅思说到激动处,双掌摊开在身前连甩了几下。

月荷长叹一口气,扶额消化这复杂纠葛的故事。突然,她坐起身说:“咱还是得去陪着琴姐,她告了自己丈夫,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对对!”

月荷起身,和楼上看报纸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便和雅思出门。罗雅思看她走得实在吃力,便叫了辆黄包车,拉着他们往姚山平家去了。进屋时,他们听到姚家长子姚舒在指责自己的母亲:“我真搞不懂,妈,姚山平是你丈夫吧,这天下有人去告自己丈夫吗?再说了,表姑她怎么你了?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我不许你这么说妈!”姚莹拦在姚太太面前,瞪着眼睛对着他哥哥。

“你回屋写作业去。”姚舒对姚莹开始血脉压制。

姚太太还没反应,罗雅思进去一把把姚舒推了出去:“亏你还读这么多书呢!放个假回来,就是惹你母亲生气的是吧!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姚舒看罗婶如此,一叹气,一跺脚,背着书包就出门找自己同学去了。盛月荷走到姚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劝进屋。

屋里只剩下姚太太、月荷和雅思三人。

姚太太坐在椅子上,一脸错愕地看着两人许久,突然她问道:“我做错了吗?”

罗雅思上前抱住姚太太,她语气中都是心疼与不舍:“你没错,都是姚山平那个王八蛋,他就该受些苦。”

“可我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说我?”姚太太委屈地撇着嘴。

“小舒那混小子年纪还小,不懂你的辛苦。别人我不了解,你琴姐我还能不了解吗?当初逃难的时候,我们家里都有仆从陪着。你呢?就你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跑到湖南。找到我们的时候,你衣服当得只剩身上一件了,可你的孩子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丝毫没有受过苦的样子。你说,就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错?”罗雅思说得情绪激动,自己拿着手帕抹起了眼泪。

盛月荷比这些太太们来得晚,对于他们都不甚了解,慢慢从祁阳一路到昆明,她才发现每个家庭背后都有如此多的纠葛与无奈。她慢慢走到姚太太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用无声的方式表示安慰。

姚太太轻哼一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令人寒心的事实:“可他却请假千里迢迢把何俊芳接了过来,我这个老婆,还是比不过他的表妹。”

罗雅思听到这话,双臂用力,把姚太太抱得更紧了。听故事的两人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姚太太却格外平静,她起身给两位来客倒了盏茶,坐下来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自己的婚姻,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故事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似的:

“我们家是庄户人家,爹娘没送我去读过书,从小就是在庄稼地里滚大的,遇到的男人都是地里的庄稼汉子。那天,我在自家堂屋里看到他,他穿着西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穿西装的男人,那样子斯斯文文的,真好看!他回头看我,本来笑着的人一下就没了表情,我没读书,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他那表情就是不乐意了。也是,人家读过书留过洋的,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乡下村姑呢?我本来没做指望,可谁想得到过了一个月,他们家就上门提亲了,我想一定是我天天求神拜佛,老天爷真的给我送来了个如意郎君。结婚那天,那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但再怎么热闹也比不上何俊芳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动静,我一度以为我这如意郎君要跑了,可他流着眼泪还是和我拜了堂、成了亲。”

姚太太擡头对上两人同情的眼神,洒脱地笑了笑:“害,是我小题大做了。他娶我本来就是我天大的福气了,我怎么能求他心里我有呢?我去师部,把那状子撤下来。”说着,她便起身准备出门。

“你不准去!”雅思一把拉住姚太太的胳膊,月荷顶着微微隆起地肚子,吃力地快步抢在姚太太前面,张开胳膊拦在她面前。

罗雅思把姚太太按在椅子上,她正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她的眼里闪着泪花。雅思用有史以来最严肃的语气说道:“琴姐,他姚山平娶了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敢说他不会有比这更大的福气了!”

“我没你那么会交际,没素英那么会读书,也没月荷那么聪明通透,我能做什么呢?我只会让他丢人吧!”

“琴姐,你说昆明能种什么?”

盛月荷这话题转得让另外两人猝不及防,但姚太太凭着丰富的经验对这问题的答案脱口而出:“我爹说了,昆明的红土和我们那儿的黄土不一样,这土酸性强,含铁、铝氧化物,这个季节种小白菜、生菜、西葫芦都没问题。”

“你看,说到这种植,我们可都比不上琴姐您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没有琴姐您这样的人,我们怎么填饱肚子呢?”月荷面向姚太太,两弯月亮挂在脸上,看得人心暖暖的。

罗雅思听到这话,微笑着对月荷撇了个嘴,这是她傲娇的赞赏。接着月荷的话,她也补充道:“还有你家小舒,全师除了戴师长家,就你们家出了个清华中学的,那是他姚山平培养出来的吗?那不都是你的功劳嘛!”

两人的话让姚太太重新绽放笑容,四个女人在姚太太家里吃了一顿晚餐,月荷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薛兆坐在二楼房间的窗户旁抽着烟,听到月荷上楼和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忙把刚燃起的烟压进烟灰缸里,用手将空气中的烟味散出窗外,起身走到房门口扶着月荷进屋,分享白天在师部里看到的情况。

“老姚被关禁闭了。”

“现在?不是说不关禁闭了吗?”月荷不解。

“师长让他和何俊芳断了,他说断不了。”薛兆一边说着,一边从阿菊手里接过牛奶端到月荷坐着的桌边。

月荷接过牛奶,拿起放到嘴边,又气不过将牛奶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讽刺道:“这姚营长还真是浪漫,在这里玩虐恋情深这一套。”

“月荷,老姚也不容易。你别看他斯斯文文的,但不是个扛不住事儿的人。当时我们被鬼子包围的时候,老姚开着车往鬼子阵地上冲,这才给我们开出一条口子。他被救出来时就剩半条命了。临时医院没麻药,他就那样在手术台上硬挺着,就这样挺过来的。这样一个人,今天跪在师部,哭得稀里哗啦的。”薛兆说坐在月荷旁边,想到白天姚山平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月荷从薛兆的话语中拼凑出姚山平和何俊芳的故事:两人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何俊芳因家中事故,被迫沦落到歌舞厅成为一名歌女。书香门第的姚家因此悔婚,孝顺的姚山平被迫与何俊芳断了姻缘,转而迎娶乡间地主的女儿。

“他若是真有情,当初就该坚决拒绝,而不是娶了琴姐又开始委屈悔恨。”盛月荷说出这话时,连自己都愣了一下,究竟是何时这些想法闯进自己脑子里的,她也说不清楚,但和薛兆这么多年走下来,她愈发感受到感情的珍贵和重要。

“我也这么对他说的,但老姚总是想顾及身边所有人的情感。他发誓:两人之间没有半点逾矩,他就是觉得何俊芳受了太多的苦,想带在身边可以照顾她。平时他都住在营地里,那天他去洋服店也是何俊芳打电话让他去付钱,正巧就碰上了。”一向坐得板直的薛兆说完话,竟然瘫坐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姚营长的故事光说出来就让人感觉疲惫。

“你相信他说的?”

“我相信的,月荷。”薛兆听到月荷的问题后又从椅子上坐起来,他认真的时候那双眸子显得更亮:“老姚这人不会说谎的。”

最后,姚营长家里引起的这场冲突由何俊芳搬出眷属区为结束。据说,姚营长关完禁闭回来后,满昆明跑了一天,在学校附近给何俊芳租了一间坐北朝南带阳台的房子。何俊芳从文林街眷属区搬出的时候,盛月荷才真正见到这个女人。那女人着实长得美丽,一颦一笑之间满是柔情。她穿着洋装大步走过姚太太身边,斜着眼盯着她,一脸不甘地说出那一句话:“文琴,你还是赢了。”

从那之后,姚太太文琴如换了个人一般,她不再每日在门口盼着姚山平,也不再和何俊芳斗气,家里也常看不到她的影子,大家要常常到昆明城外的地里才能找到她的身影。她穿着依然朴素,但人却渐渐多了神采和活力。在她的影响下,师里许多会做农活的太太们也开始在戴太太租来的这片地里劳作,他们给这地起了个名字:战略资源后备处。这名字传到后勤部,还被盖章认定,这更加激发了他们的热情。

民国三十一年,日军横扫东南亚各国,待命的100师终于收到上峰命令,移防保山,于三月到达缅甸,与英军合作对日作战。

部队移防那天早上,月荷为薛兆煮了一碗面,还是仿着江城江口县菜师傅家的,只不过还是会有煮面人特有的口味。薛兆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将那面和汤喝得精光。嘴里的味道还留存,他如下定决心似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搁,留下一句“走了”,戴上军帽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家人默契地跟在后面,走到合聚宅院门口,即使有千言万语,都化作那无言的目光。薛霁在楼上书房,看着自己的弟弟大步往仓园巷口走,他轻声说道:“你上你的战场,我也该上我的战场了。”说罢,他关上窗子开始誊写自己脑子里背下的那些法典。

“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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