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贵人
护国府的书房,一灯如豆。
慕卿浔坐在案后,指尖捻着一枚冰冷的棋子。朝堂上的风波,他隔着高墙都能嗅到血腥味。谢绪凌赢了,但那只是第一步。
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阿六推门而入,一身寒气。他身后跟着猴子,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
“公子。”阿六躬身行礼,言简意赅。“西山皇家禁苑查过了。五年前,确实有一批赭土被运出,但数量极少。经手的是内务府一个姓周的老太监。”
“人呢?”慕卿浔问。
“三年前就病死了。家里人也都散了,线索断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皇家禁苑,天子私地,能从里面往外拿东西的,绝非凡人。而一个死了三年的太监,是最好的断头路。
慕卿浔的指尖在棋子上轻轻一敲,发出“嗒”的一声脆响。他看向猴子。
“你那边呢?”
猴子搓了搓手,上前一步。“公子,您让我查得‘锦绣堂’,有眉目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块绸缎。
那绸缎的颜色,确是“雨过天青”,只是色泽略显暗沉,料子也有些僵硬。
“钱掌柜是个老狐狸,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猴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小的没跟他废话,直接把咱们查到的他克扣官造丝料、用次等丝线冒充贡品的账目拍在了他桌上。”
慕卿浔不语,示意他继续。
“他立马就全招了。”猴子说得眉飞色舞,“他说三年前,他手上积压了一批烧坏了的‘雨过天青’。这批料子本来是要销毁的,可有个神秘买家,花了高价,把这批废料全买走了。”
“买家是谁?”
“钱掌柜也不知道。他说对方每次都派一个哑仆来交易,从不露面。但他记得一件事,那哑仆身上,总有一股很淡的……香烛和尘土混杂的味道。”猴子皱着鼻子,努力形容着。
香烛,尘土。
慕卿浔的动作停住了。
“钱掌柜为了撇清关系,偷偷派人跟过那个哑仆。”猴子压低了声音,“那哑仆最后去的地方,是皇陵。”
皇陵。
这两个字像两座山,压在了书房逼仄的空气里。
“他还说,”猴子补充道,“他后来打听到,那批绸缎,最终是送到了一位被罚去看守皇陵的‘贵人’手上。”
阿六的呼吸一滞。皇陵是禁地中的禁地,别说派人去查,就是靠近都可能被当场格杀。而被罚去看守皇陵的“贵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
“公子,这……”
“很好。”慕卿浔打断了阿六的话,他站起身,将那枚棋子放回棋盒。“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查下去。”
“是。”
两人退下,带上了门。
书房里重归寂静。赭土,废弃的绸缎,皇陵,贵人。这几条线索,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那个洞穴里,藏着能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秘密。
他披上外衣,吹熄了蜡烛,走入夜色。
……
谢绪凌府邸。
刚从宫里回来的谢绪凌,连官服都未换下,正独自坐在堂中,一杯冷茶放在手边,分毫未动。
他想起了朝堂上,皇帝最后看他的那道视线。那不是看臣子的视线,是看一把刀的视线。一把随时可能脱手,也随时可能被折断的刀。
慕卿浔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没有通报,像是走进自己家里一样自然。
“恭喜谢将军,首战告捷。”慕卿浔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谢绪凌抬起头,看着他。“你来做什么?看我还能活几天?”
“我来给你送一份续命的药。”慕卿浔走到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也是一份催命的符。”
谢绪凌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西山赭土,经手人是个死了三年的太监。”慕卿浔平铺直叙。
“断了?”
“明面上断了。”慕卿浔将另一条线索抛了出来,“但查到另一件事。三年前,有一批官造的废弃绸缎,被一个神秘人买走,送进了皇陵。”
谢绪凌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皇陵?”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重逾千斤。
“送到了一位守陵的‘贵人’手上。”慕卿浔盯着他,“赭土,可以入药,也可以制成特殊的颜料。废弃的‘雨过天青’绸缎,可以做什么?”
谢绪凌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人在皇陵里,用赭土和绸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慕卿浔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而这件事,很可能与十年前的西境之乱有关,与护国府满门的忠魂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