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麻木
第27章:麻木
视角回到邢家。
婚后的某个清晨,方晓晓坐在餐桌前,看着佣人端上来的蓝莓松饼——那曾是他最爱的早餐。
可现在,他叉起一块放进嘴里,舌尖却只触到一片模糊的“温软”,没有蓝莓的酸甜,没有黄油的醇香,像在嚼一团没有味道的棉絮。
他放下叉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刀的柄,冰凉的金属触感传过来,却没在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佣人站在旁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夫男,立新少姥吩咐过,您早餐必须吃完一整块松饼,还要喝半杯热牛奶。”
方晓晓点点头,重新拿起叉子,机械地往嘴里送着松饼。
牛奶递到唇边时,他甚至故意烫了一下舌尖,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回一点“疼”的感觉——可舌尖只疼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麻木,像被冻住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这样的“失灵”早已不是第一次。
上周陪邢立新的父亲参加珠宝展,他试戴一枚铂金手镯时,手镯扣不小心夹到了他的手腕,留下一道红痕。
邢立新的父亲惊呼着让他摘下来,他却盯着那道红痕看了半天,轻声说“不疼”——那时他就发现,触觉好像在慢慢离他而去,无论是烫、疼还是冷,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传不到心底。
更让他困扰的是手指的颤抖。每天早上练习茶艺时,他总要提前在房间里练十几遍“握杯”的动作——指尖刚碰到茶杯,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滚烫的茶水洒在茶盘上,留下一圈圈深色的印记。
有一次邢立新的父亲来视察他的“学习成果”,看到他洒了一地的茶水,脸色瞬间沉下来:“连杯茶都端不稳,以后怎么陪立新参加重要场合?”
方晓晓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突然想起高中时跳芭蕾的日子——那时他的手指能稳稳地抓住舞服,旋转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能精准地按在钢琴的琴键上,弹出流畅的旋律。
可现在,这双手连端稳一杯茶都做不到,只能在别人的指责里,一遍遍地重复着笨拙的动作。
夜里的梦总是准时降临。漆黑的舞蹈室里,只有一盏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穿着高中时的白色舞服,足尖踩着舞鞋,不停地旋转、旋转。
舞蹈室的镜子里没有他的倒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他怎么跑都找不到出口。舞鞋的缎面被磨破,尖锐的线头刺进足尖,血顺着舞鞋的缝隙流出来,染红了地板,可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能继续旋转,直到在梦里累得失去意识。
邢立新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是在一次商业晚宴上。
他端着酒杯跟一位富商敬酒时,手指突然发抖,红酒洒在富商的西装上。
富商脸色难看地离开,邢立新拽着他的手腕走进休息室,语气带着冰冷的怒意:“你到底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故意给我丢人?”
方晓晓想解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对不起”。
邢立新盯着他苍白的脸,最终还是没再多说,只冷冷地说:“明天跟我去看医生,假如你的配子质量太差,我生不出女儿怎么办?我这就安排预约。”
第二天的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抽血、拍ct、做神经测试。
最后医生拿着报告单,语气严肃地跟邢立新说:“邢少姥,夫男的身体没有任何器质性问题,这些症状可能是长期情绪压抑导致的躯体化障碍,建议做心理疏导,必要时配合药物治疗。”
邢立新皱着眉打断医生的话:“什么心理问题?他每天在家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可压抑的?我看就是太闲了,没事找事。”
她转头看向方晓晓,眼神里带着警告,“听到了吗?医生说你没事,以后别再装模作样的,我过段时间要备孕了,你必须保证你的配子是健康的,这是嫁进来的男人的本分。”
方晓晓坐在旁边,看着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想跟医生说“我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我尝不出任何味道”“我感觉不到疼”,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说了,邢立新也不会信,只会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从医院回来后,邢立新给他请了一位“营养顾问”——其实是家里的老佣人张叔,每天的任务就是盯着方晓晓吃饭,确保他“每顿吃够饭,喝两碗补汤”。
张叔端着一碗乌鸡汤走进房间时,方晓晓正坐在窗边发呆。
“夫男,该喝汤了。”张叔把汤碗放在桌上,语气带着无奈,“少姥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多喝点,把配子质量提上去,少姥生出个能继承家业的女儿,以后您的日子就好过了。”
方晓晓拿起汤勺,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滚烫的汤水流进喉咙,却没带来任何灼烧感,只有一片温热的麻木。
现在,再滚烫的汤、再甜的糖,都暖不了他冰冷的心脏,也找不回那种“活着”的感觉。
真正让他意识到“自己失去疼的能力”,是在一次夫男下午茶上。
他端着刚泡好的红茶,起身给邢立新的父亲递茶时,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泼在他的手背上,手背瞬间红了一片,甚至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
“哎呀!快拿冰敷!”邢立新的父亲惊呼着,让佣人去拿冰袋。周围的夫男们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啊”。
方晓晓盯着手背上的红痕和水泡,愣了半天,然后轻声说:“没事,过会就好了。”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邢立新的父亲皱着眉说:“都起水泡了还说没事?你是不是傻了?”
方晓晓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背上的水泡——那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疼痛的痕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那天晚上,他坐在浴室里,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浇在自己的手背上。
热水的温度越来越高,手背上的水泡被烫得破了皮,流出透明的液体,可他还是感觉不到疼。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身体的麻木只是开始,总有一天,他的精神也会像这样,变成一个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痛苦也没有希望的躯壳。
而邢立新和家族,永远不会在意这些——她们要的,只是一个“配子质量好、能让妻主生女儿的好夫男”,至于这个躯壳里装着的是谁,从来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