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谈判!
封赏?谈判!
殿中的二人倒是没有什么肢体冲突,甚至许长安还是跪着,看着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别的事。倒是陛下,面上怒极,横眉冷眼,因为生气将原本青白的脸色逼得有些发紫。
见两人没什么大的冲突,毕裎又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许长安面不改色地看着皇帝有些憎恶的面容,心里只觉得荒凉一片:父兄付出生命维护的,竟然是这样的君主,当真是不值得啊。
见他这副模样,许长安也不想为难自己,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裳,无视皇帝眼中的惊和怒,略带嘲讽地继续开口:“陛下不必如此忧心,毕竟我命不久矣,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皇帝的顾虑她明白,无非就是汴州和紫荆关的军事部署她都了如指掌且这两方的将帅兵马都对她马首是瞻,顾怀瑾还事事以她为先,让皇帝觉得她这个人已经有了威胁皇权的隐患。
哪怕她带人守住了汴州和紫荆关,哪怕她刚刚带人斩杀了匈奴单于□□,为大梁争取了喘息的机会,但在皇帝眼中,这些军功战绩,亦是她威胁皇权的罪证。
皇帝听到她说自己命不久矣,又见她确实身体单薄得厉害,脸色和缓了些,但是又想到她去之前就这幅不大康健的模样,因此依旧面露猜疑:“哦?你年纪轻轻,战场上受点伤是很正常的事,哪里就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沈卿的安危关乎国家社稷,可莫要那这样的事开玩笑。”
“皇上若是不信,传太医来一探便知。”
皇帝闻言对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得令退到门口叫了小太监去请太医来。
见许长安气定神闲地站着,面色沉静,瞧不出什么喜怒,更是半点心虚之色也无,不禁怀疑她会不会是用了什么能让人看起来虚弱的药,好迷惑自己。
毕竟现在在他的眼中,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年纪轻轻文武双全的朝廷重臣,而是心机深沉于社稷有极大威胁的祸害。他又想起自己儿子对她言听计从、几次三番为了她失了分寸的模样,越发觉得此人断不可留。
自己时日无多了,无论如何,他死前定要看着她暴毙才能安心!这样一个祸害留下,自己儿子还对她马首是瞻,将来要是他们生下孩子,这江山就有一半成了沈家的。即便沈家已经没人了,可不代表沈家不会培养自己的人。她还这样年轻,未来什么不可能呢?
沈家的事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是对皇室存着恨的,尤其在她看透了此次让她进宫的目的之后。
太医来得很快,看诊完以后得出的结论也确实跟许长安说的一样。
皇帝面色和缓了些,这样的变化叫许长安心里忍不住冷笑。
“阿瑾给朕上了为沈家请封的折子,不知道沈卿何意?”皇帝压下了心中的种种想法,又带着试探地问许长安对追封沈家的看法。
许长安笑意不达眼底,对于皇帝的试探渐渐没了耐心:“微臣说过,为君分忧乃是沈家的本分。家父一心为着大梁,从来都是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在坚守着。所以追封一事,微臣并不此意也不愿陛下为难。只是,沈家含冤而死,顶着乱臣贼子的帽子被世人唾骂了十余年,现在真相水落石出,为此还望陛下明鉴,还沈家一个公道即可。”
皇帝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这是自然,沈家蒙冤多年,朕会亲自下旨,昭告天下,沈家无罪。”
许长安微微挑了挑眉:“陛下,当年的事涉及通敌叛国,光是一封圣旨恐怕不足以让百姓信服。需得将事情经过一同昭告天下,严惩幕后黑手,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沈家是被冤枉的。”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要严惩豫王?”
嘁,都通敌谋反了还豫王呢?
许长安面露疑惑:“皇上这话倒叫人迷糊了,顾宸珏十几年前通敌在先致使汴州沦陷,此为一错;囤养私兵带兵谋反此为二错,桩桩件件,都是砍头的大罪,更不要说这十几年来盗运官粮、为了掩盖罪行残害朝廷命官等罪名数不胜数,难道他不应该被严惩吗?”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忽而又对着皇帝明目张胆地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讽刺:“微臣上阵杀敌击退匈奴,陛下尚且认为微臣有不臣之心想要置微臣于死地,怎的顾宸珏通敌叛国数罪并罚死一万次都不够,陛下却想留他性命?那微臣倒是很好奇,在陛下心里什么才是忠什么才是义?陛下要保顾宸珏,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在大梁为官,‘廉洁奉公者死无全尸,作奸犯科者端坐高堂’才是为官正道?”
“你!”皇帝被她的话怼得哑口无言。话虽难听,但是顾宸珏不死确实难以服众。若是为了保顾宸珏而叫日后的皇室失了威信,那才是得不偿失。
可是要是杀了顾宸珏,万一......
皇帝紧皱眉头,思索着如何处理顾宸珏比较妥当。皇帝年纪大了,对于祥瑞之说越发迷信敬畏,因此哪怕顾宸珏谋反都杀到他面前来了,他也没敢真的下手立即处死他。
但若真的不处死他,又确实难以服众。
许长安看到他眼底的纠结和为难,忍不住露出鄙夷的嗤笑。她倒是没想到呢,顾宸珏都举兵谋反杀到他跟前了,他还能顾忌着那所谓的祥瑞之说留下顾宸珏的性命。
是该说他顾全大局呢,还是该说他迂腐懦弱呢?顾宸珏那样的人,为皇子时的做派她不知,但是就从今上登基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分明与所谓“祥瑞降世,与国同命”的传言半分也不搭边。若这样的人都能被称为大梁的祥瑞,那那些为了护佑边境不被外敌侵扰而牺牲的将士们算什么?
“陛下还是早做决算才好,毕竟臣看你印堂发黑,脸色青白,气若游丝,只怕情况不比微臣好多少。这个难题您现在不解决,将来就会留给你的儿子们。”
许长安眼看自己时日无多,说话做事越发没有耐性了。这不,对着皇帝也开始口出狂言起来,这样大不敬的话张嘴就来,也不怕皇帝下旨砍了她。
没有谁听到别人说自己寿数将尽会不生气的,尤其还是皇帝,虽然许长安说的事实。
皇帝意料之中地黑了脸,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寒霜:“沈氏,你别忘了,沈家平反的圣旨朕还没下!你若再这般放肆,朕不介意沈家继续担着这罪臣之名,再下旨砍了你,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的声音仿佛是风吹动的破败的木窗带起的吱哑声,刺耳难听。
许长安听到这话,脸色也迅速阴沉下来,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嘲弄和不屑,甚至还带着些仇恨。她这下也不愿意再跪着了,缓缓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在擡起头看着皇帝时眼中已经没了多余的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我在汴州和紫荆关的所作所为两方军士皆有所见证,他们不是眼盲心瞎的人,看得清是非对错,分得清忠臣奸佞。沈家究竟会不会通敌叛国,现在大梁境内是个人都能看明白其中的冤情。陛下,现在不是我沈家求你还我们清白,而是你应该想想,沈家的事要是不给个交代,来日还会有将士愿意为了大梁牺牲吗?”
许长安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冷硬过,素来温和谦逊的人头一次在皇帝面前露出自己的强势和戾气,叫皇帝一下子愣在原地,连最基本的反应都忘了。
她兢兢业业守着汴州又守着紫荆关,还冒着生命危险跑去砍了□□,可不是为了现在跪在这里“求”皇帝给个公平的。她就是要让世人看到,沈家人是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不战而降!
皇帝反应过来他的话,又是气得面色涨红,咳嗽不止:“你......咳咳咳咳......”
李公公一边小心地为皇帝拍着背,一边忍不住出声劝慰:“沈将军,您就大发慈悲少说两句吧!陛下的身子可经不起刺激,回来论功行赏本是大喜事,您也不想因为口舌之快落得个顶撞忤逆君上的罪过吧?”
许长安的身体也没恢复,这一遭下来,现在也是头昏脑胀不舒服得很,于是也不看皇帝投来的怨毒的目光以及李公公哀怨的劝说,转身往外走:“看来今日是谈不出什么章程了。陛下保重身子,等哪日陛下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谈了,再派人来宣我。”
迈出门口时,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顾怀瑾。许长安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说话,就径直往外走去。
顾怀瑾吩咐端着药的小太监:“你将药送进去吧,跟陛下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出宫了,晚点再来看他。”随即也毫不犹豫地跟上许长安的身影。
许长安回到马车上,赶忙倒了杯热茶喝了两口,压下不断上涌的腥甜气息。又擡起手不轻不重地揉着额角,恰好顾怀瑾上了马车,看她难受得厉害,让她躺在他的腿上,慢慢地按摩着她的头。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许长安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冷硬,多了许多疲惫。
“没多久,毕裎退出去不久我就到了门口。”
“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