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与来世
今生与来世
“嗯,差不多。”见她实在难受,顾怀瑾扶起她,拿出暗格里的药丸让她吃:“这是张院判之前配的药丸,实在太难受可以吃一颗,能缓解头痛的。”
自从受伤以来,她经常头痛,一痛起来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恶心想吐,简直跟受刑没区别。
这还是从紫荆关回来那一路顾怀瑾发现的。一路上她的脸色难看得紧,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但是又睡的不安稳,时常翻来覆去,眉头紧皱。
起初顾怀瑾以为她是因为马车颠簸又憋闷才会如此,又带着她骑了一小段路程的马,可仍旧不见好转,还吐了几回,听见她昏睡时的呓语,才发觉她不对劲,忙叫太医来检查。但是这症状是那丹药侵蚀身体引发的后遗症,张院判看不出个所以然,路上也没有足够的药材配药,硬生生熬到了京城。
顾怀瑾知道她难过,到了京城就问了张院判能不能配些能缓解她这症状的药,故而得了这个药。
许长安也没多想,拿起就吃。她实在太难受了,头疼到想把这脑袋摘了一劳永逸,眼下听说这药能缓解这头痛的症状,不疑有他就吞了下去。
顾怀瑾见她毫不犹豫的动作,有些失笑:“这么信任我啊药都敢随便吃,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他的语气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高兴她对于他的信任,心疼她被这病痛折磨地这般失了谨慎。
许长安闭着眼,感受着她额头传来的适中的力道,头似乎也没有这么痛了,之是她有些昏昏欲睡:“你若要杀我,犯不着等到现在,更也犯不着用丹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要睡过去时的梦话。
顾怀瑾闻言轻笑,手上动作不停,说话的声音也轻下来,像是怕吵醒她一般:“你就不怕我给你下蛊吗?那种让你只会钟情于我一人,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蛊。”他贴在她的耳边,声音轻地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诱哄她说出他想听的情话。
许长安听到他的话,不以为意地轻笑,慵懒又随性地开口:“如果是为着这个,那也用不上蛊虫。”
顾怀瑾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但见她又颦起眉头,停下的动作继续,但是却愤恨地开口:“许长安,你再唬我呢?你真的坏死了!”
那声音咬牙切齿,就在她的耳边,分明是控诉,却叫她听出几分旖旎的意思,叫她忍不住调笑:“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的真心真的不能再真。”
话音落下,她的耳朵忽然有些痒,又带点疼——这狗男人在咬她!
“骗子,你骗我,你又骗我!真对我情根深种怎么舍得一次次抛下我让自己涉入险境?若你心里真的有我,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的心里装着这么多人,装着沈家人,装着青荷和锦竹,甚至装着汴州和紫荆关的将士们,装着大梁的百姓,却独独没有我!”
或者说,我才是你心里最不重要最微末的存在。
“你说爱我,可是你连一句像样的承诺都不愿给我,许长安,你让我怎么信你呢?”
从方才似有似无的调笑,到现在情真意切的控诉,顾怀瑾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这个认知叫许长安瞬间清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顾怀瑾深邃的眉眼,此刻眼底情绪翻涌,眼底却挂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水雾,叫她看不真切。
“顾怀瑾......”
她想看清他,擡手抚上他的眉眼,忍不住叹息:“可我没什么能允给你的了......我”
我能承诺你什么呢?来日已成定局,过往无可追溯,除了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和破败不堪的身躯,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可我剩下的这些,怎么好许给你呢?
承诺是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交换的必然是对彼此都有用处的东西,而不是叫你付出心血换来一样束缚,那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啊。我已欠你良多,怎好再用虚无缥缈的承诺绑着你呢?
“那就把下辈子许给我吧长安,还有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都许给我。剩下的时间里,你要想着我念着我时时刻刻顾着我,不许再离开我了;下辈子也要来寻我。”他的话执拗又蛮不讲理,像是孩子在向大人哭闹想要的玩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许长安实在不想他再被生离死别的悲伤困扰,顾左右而言他:“这辈子好说,下辈子谁说得准呢?”
他倒是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退而求其次:“那就这辈子剩下的时间许给我吧!你应是不应?”顾怀瑾握住她抚摸他眉眼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掌心,眼睛追着她不放,定要她给个准话。
“好好好,我应,我应还不成吗?”许长安被他眼底的炙热和执着追得狼狈,只能无奈应下。
“那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想着顾宸珏的事了,好好将养自己的身体!我父皇与你谈的任何条件都不许答应。长安,顾宸珏的事我已经会处置好,不会叫你失望的,你莫要再为这事费心神,多看看我,好不好?”
他不再亲吻她的掌心,而是握着她的手腕,吻在她的嘴角,虔诚又急切。
许长安觉得莫名:“你父皇并不想你跟顾宸珏的死扯上关系,这你应该知道。”或者说皇帝不想皇室任何人牵扯上顾宸珏的死,不敢承担祥瑞逝去对大梁的危害所带出的责任。
所以他是想要顾宸珏死,但是不能至少不能死在皇室手中。
许长安大概也能想到皇帝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她去做这件事。让她杀了顾宸珏,承担起这背后的骂名,再安然地带着沈家的荣耀去死,两全其美。
可她不愿意。若只是她自己也就算了,可牵涉到沈家带累沈家,她不愿意。她要让顾宸珏死,但要他的死跟沈家扯不上半点关系。
“父皇老了,许多事情越发看不清楚,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可我不是他。顾宸珏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与大梁生死存亡相关的祥瑞,他作恶多端,数罪并罚本就该死,所以我会杀了他,以证律法严明。你不要操心这个,好好养身,好不好?”
顾怀瑾是真的不想她再为了这事费心神。她的身体不好有一半的原因就是长年心思过重压垮的,如今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她再去劳心费力?
许长安皱着眉看她,眼里满是不认同:“皇上未必就真的是因为相信顾宸珏是祥瑞。他怕的是后世人言可畏。如果你出手杀他,将来大梁所遇的任何灾祸都有可能跟顾宸珏的死扯上关系。人言可畏,到时候你要怎么平息百姓的怨恨?”
皇帝怕的不也是这些吗?百姓未必真的就信顾宸珏是祥瑞,但是真到了大灾大祸降临之时,直接面对灾祸荼毒的百姓就会心生怨怼,他们没法怨天,就会怨君上,可他们又不敢无缘无故直接怨君上,只要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顾宸珏的死不就给他们递了一把锋利的刀吗?
听出她言语里的关心,他心情好了些,但是还是不想让她为了顾宸珏的死劳累。说难听些,他只希望在她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所思所想的都是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把她的注意力分走。
他遇到她的时候太迟,早年间她的痛苦和欢愉他一无所知,等到他们相识相知,还为相爱,她就要离他而去。属于他们的时间本就太少太少,期间还被各种人和事占去,属于他就更是屈指可数。
细细想来,他与她之间,连回忆都少得可怜,他太害怕了,怕有朝一日她不在了,他连只属于他们的回忆都拿不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管这些琐事了,不要再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走你的精力了,好好休息,就当为了我,多陪陪我,好不好?”
他忽然将她抱起,重重搂在怀里,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和嘴角,大有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
许长安被他这一连番的动作搞的迷迷糊糊的,实在不知道他这样忽然的失控是因为什么。但他这样的亲密还是让她心慌。从前两人独处时他也会有一些逾矩的行为,但大多克制隐忍,像今天这样不加掩饰的、甚至有些急切和慌张的举动是从来没有的。但她来不及思考更多,手被他握着,力气不大但是她竟然挣不开,眼见着他的吻已经落到了脖颈处,甚至还有不断向下的趋势,她暗叫不妙:
这可是在马车上!还在外面呢!他做什么?!
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能连声答应,好叫他停下越发孟浪的动作。
得了她的应允,顾怀瑾慢慢安静下来,但也一直就这么紧紧抱着她,半分也不愿松开,直到马车进了府。
许长安原以为这事不会这么快有定论,毕竟皇帝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想不到能说服她为他办这事的强有力的理由。
她也明白顾怀瑾可能会找机会对顾宸珏下手,但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