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福尔摩斯全集(三)》(5) - 新注释本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 阿瑟·柯南·道尔/原著 莱斯利·S.克林格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零五章《福尔摩斯全集(三)》(5)

“请允许我坐下来讲吧,”犯人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我的这个动脉瘤使我很容易感到疲乏。半个钟头以前我们的打斗也不会对病情有什么好处。我已经是坟墓边上的人了,所以我不会对你们说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至于你们究竟如何处置,对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

杰弗逊·霍普说完这些话以后,就靠在椅背上,开始说出了下面这篇不同寻常的供词。他叙述得从容不迫、有条有理,似乎他所说的事情十分平淡无奇。我可以保证,我所记载的这篇供词是完全准确的,因为这是我伺机从莱斯特雷德的笔记本上抄录下来的。他把罪犯的供词在他的笔记本中一字不漏、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

他说:“我为什么要恨这两个人,这一点对于你们来说无关紧要。他们恶贯满盈,他们犯了罪,害死过两个人——一个父亲和一个女儿,因此他们也付出了自己的性命,这也是罪有应得。从他们犯罪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不可能拿出什么罪证,到任何一个法庭上去控告他们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有罪,所以我决心要自己把法官、陪审员和行刑的刽子手的职责全部承担起来。如果你们是男子汉,如果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你们一定也会像我这样干的。

“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姑娘,20年前[245]她本来是要嫁给我的,可是她却被迫嫁给了那个德雷伯,以致她伤心而死。我从她遗体的手指上把这个结婚戒指取了下来,当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让德雷伯看着这只戒指毙命;还要让他临死前知道,他是由于自己的罪恶,才受到了应得的惩罚。我踏遍两大洲,追踪德雷伯和他的帮凶,一直到我抓住了他们,这只戒指都一直带在身边。他们想把我拖垮,但是他们是枉费心机。即使我明天就死——这是很有可能的,我也要在临死的时候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且是出色地完成了。现在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而且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此外,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希望和渴求了。

“他们是有钱的人,而我却是穷光蛋。因此,到处追赶他们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当我来到伦敦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是囊空如洗了。当时我觉得我必须找个工作,来维持我的生活。赶车、骑马对我来说,就像走路一样平常。于是我就到一家马车厂去找工作,马上就找到了。每个星期我都要向车主缴纳一定数目的租金,剩下的就归我自己了。剩余的钱并不多,可是我总能勉强维持下去。最困难的事情是不认识路。我觉得在所有道路复杂的城市中,伦敦城的街道是最复杂难认的了。我就带上一张地图,直到我熟悉了一些大旅馆和几个主要车站以后,我的生意才好了起来。

“过了好久,我才找到这两位先生居住的地方。我东查西问,直到最后我才在无意之中碰上了他们[246]。他们住在泰晤士河对岸坎伯威尔的一家公寓里。只要我找到了他们,我知道,他们就算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我已经蓄了胡须,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来。我紧紧地跟着他们,伺机下手。我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们逃脱。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差点儿溜掉了。在伦敦,他们走到哪儿,我就形影不离地跟到哪儿。有时我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边,有时步行。赶着马车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样他们就无法摆脱我了。我只在清晨或者深夜才做点生意,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及时向车主缴纳租金了。但是,只要我能够亲手杀死仇人,别的我都不在乎。

“但是,他们非常狡猾。他们一定也想到可能有人会跟踪他们,因为他们从不单独外出,也绝不在晚间出去。两个星期以来,我每天赶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可是一次也没有看见他们分开过。德雷伯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但是,斯坦杰森却从不疏忽。我起早贪黑地盯着他们,可是总找不到机会。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因为我总感到报仇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我唯一担心的是我胸口里的这个毛病,怕它会过早破裂,使我的报仇大计功亏一篑。

“最后,有一天傍晚,当我赶着马车在他们所住的那条叫做托尔凯伊的街道附近徘徊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辆马车赶到他们住处的门前。立刻就有人拿了一些行李出来,不久,德雷伯和斯坦杰森也跟着出来,他们一同上车而去。我赶紧催马跟了上去,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当时我感到非常不安,唯恐他们又要改变住处。他们在尤斯顿车站下了马车。我找了一个小孩替我拉住马,我就跟着他们走进了月台。我听到他们打听去利物浦的火车。站上的人回答说,有一班车刚刚开出,几个小时以内不会再有另一班车了。斯坦杰森听了以后,似乎很懊恼,可是德雷伯却比什么都高兴。我夹杂在人群之中,离他们非常近,所以能听到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谈话。德雷伯说,他有一点私事要去办一下,如果斯坦杰森愿意等他一下的话,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的伙伴阻拦他,并且提醒他说,他们说好彼此要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德雷伯回答说,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他必须独自去。我听不清斯坦杰森又说了些什么,后来只听见德雷伯破口大骂,并且说,他不过是他雇用的仆人罢了,不要装腔作势地指责他。这样一来,秘书先生自讨没趣,只好不再多说。他只是和他商量,万一他耽误了最后的一班火车,可以到好乐迪私人旅馆去找他。德雷伯回答说,他11点以前就能回到月台上来;然后,他就一直走出了车站。

“我日夜等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的仇人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互相保护,但是,一旦分开以后,他们就要由我摆布了。虽然如此,我并没有鲁莽行事。我早已定下了计划:报仇的时刻,如果不让仇人有时间弄清楚是谁杀死了他,如果不让他明白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那么这种复仇是不能令我满意的。我的报仇计划早就安排妥当,根据这个计划,我要让害苦了我的人有机会明白,现在是他罪有应得的时候了。事有凑巧,几天前有一个坐我车子的先生,在布里克斯顿路一带看房子,把其中一处房子的钥匙落在我的车里了[247]。他虽然当天晚上就把钥匙取了回去,但在取走以前,我早就弄下了它的模子,而且又配制了一把。这样一来,在这个大城市中,我至少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地方,可以自由行事,而不会受到打扰。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德雷伯弄到那个房子里去了。

“他在路上走着,去了几家酒馆。他在最后一家酒馆中,差不多停留了半个钟头。他出来的时候,已是步履蹒跚,显然已经醉得够呛了。刚好在我前面有一辆双轮小马车,于是他就招呼着坐了上去。我一路紧紧地跟着,我的马鼻子距离前面马车夫的身体最多只有一码远。我们经过了滑铁卢大桥[248],在大街上跑了好几英里路。最后,让我感到诧异的是,我们竟然又回到了他原来居住的地方。我想象不出,他回到那里去究竟干什么。但是,我还是跟了下去,在距离这所房屋大约一百码的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他走进了这座房子,他的马车也就走开了。请给我一杯水,我的嘴都说干了[249]。”

我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

他说:“好多了,接着说。我等了一刻钟,或者时间还要长一点,突然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打架似的吵闹声。接着,大门忽然大开,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德雷伯,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小伙子抓住德雷伯的衣领,当他们走到台阶边的时候,他便用力一推,紧跟着又踢了一脚,把德雷伯一直踹到了大街当中。他对着德雷伯摇晃着手中的木棍大声喝道:‘狗东西!我教训教训你,你竟敢污辱良家妇女!’他是那样地怒不可遏,要不是这个坏蛋拖着两条腿拼命地向街上逃去,我想那小伙子一定要用棍子把他痛打一顿呢。德雷伯一直跑到转弯的地方,正好看见了我的马车,于是招呼着我,一脚就跳上车来。他说:‘把我送到好乐迪旅馆去。’

“一见他坐进了我的马车,我简直喜出望外,心怦怦乱跳。

我真怕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的血瘤会迸裂。我慢慢地赶着马车往前走,心中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办才最妥善。我满可以把他一直拉到乡间去,在荒凉无人的小路上,和他算一次总账。我几乎已经决定这么办的时候,他忽然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这时,他的酒瘾又发作了,他叫我在一家豪华的酒店外面停下来。他一面吩咐我等着他,一面走了进去。他在里面一直待到酒店打烊,出来的时候,他已是烂醉如泥了。我知道,我已是胜券在握了。

“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冷不防一刀,把他杀死了事。如果这样做,只不过是死板地执行公正的审判而已。我不会那样干的。我早已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他还有一线生机。我在美国流浪时,干过各种各样的差事。我曾经一度做过‘约克学院[250]’实验室的看门人和清扫工。有一天,教授正在讲解毒药问题时,他把一种叫做生物碱的东西给学生们看。这是从南美洲土人制造毒箭的一种毒药中提炼出来的[251]。这种毒药毒性非常猛烈,只要沾上一点儿,立刻就能致人于死地。我记住了放毒药制剂瓶的地方,在他们走了以后,我就倒了一点出来。我是一个相当高明的配药能手,于是,我就把这些毒药做成了一些易于溶解的小药丸。我在每个盒子里装进一粒,同时再放进一粒样子相同但是无毒的药丸。我当时决定,只要我能得手,就给这两位先生每人分一盒,让他们每个人先吃掉一粒,剩下的一粒就由我来吃。这样做,和枪口蒙上手帕射击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而且还没有响声。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把这些装着药丸的盒子带在身边。现在到了我使用它们的时候了。

“当时已经是午夜过后,快一点钟的光景。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外面虽然是一片凄凉,我的心里却是快乐无比,我高兴得几乎要大声欢叫起来。诸位先生,如果你们之中哪一位曾经为一件事朝思暮想了二十多年,而突然发现这件事现在已经垂手可得,那么,你们就会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了。我点燃了一支雪茄,喷着烟雾,想借此稳定一下我的紧张情绪。可是由于过分激动,我的手不住地颤抖,太阳穴也突突地乱跳。当我赶着马车前进时,我看见老约翰·费瑞尔和可爱的露西在黑暗中冲着我微笑。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我现在在这间屋子里能看见你们所有人一样。一路之上,他们总是在我的前面,一边一个地走在马的两旁,一直跟我来到布里克斯顿路的那所空宅。

“那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除了淅沥的雨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声音。我从车窗向车里一瞧,只见德雷伯蜷缩成一团,因醉酒而熟睡着。我摇了摇他的胳臂说:‘该下车了。’

“他说:‘好的,车夫。’

“我想,他一定以为已经到了他刚才提到的那个旅馆,因为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下车来,跟着我走进了空屋前的花园。这时,他还有点头重脚轻,我不得不扶着他走,让他走稳。我们走到门口,我把门打开,带着他进了前屋。我敢向你们保证,一路上,费瑞尔父女一直都走在我们前面。

“‘这里面黑得要命。’他跺着脚说。

“‘咱们马上就有亮了,’我说着就点着了一根火柴,把我带来的一支蜡烛点亮。‘好啦,伊诺克·德雷伯,’?我继续说,我把脸转向他,并把蜡烛凑近了我的脸,‘你现在看看我是谁!’

“他醉眼迷蒙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我看见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整个面部都痉挛起来,这说明他已认出我来了。他吓得面如土色,晃晃荡荡地后退着。我还看见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到眉毛之上,他的牙齿也抖得咯咯作响。看见他这副模样,我不禁靠在门上大笑不止。我早就知道,报仇是一件痛快的事,可是从来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从心里往外地满足。

“你现在看看我是谁!”

乔治·哈金森,《血字的研究》(伦敦:沃德·洛克·波顿公司,1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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