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且当我后悔了
第二十三章且当我后悔了
有人携信鸣冤,皇帝钦定孟辞为专案钦差一事不到一日便传得沸沸扬扬。皇帝让孟辞查严子石等人,却又让别人查鸣冤者的来历,一时间众人也看不懂意欲何为。和楚王有钱财往来的人嗅到危机,要么着手挑刺弹劾孟辞,要么开始思量如何尽快与楚王和严子石撇清关系。孟辞接了文书,待到下值后率先赶往沈府等着沈淮序。因伤未痊愈,又不曾歇息,她站了片刻就觉得后背又疼又“重”,直不起腰来,于是靠在墙边借力,这才舒缓些。沈府门房见状忙上前询问状况,孟辞只道脚酸,不必忧心。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知到有人踏着即将尽散的光影而来。孟辞回身,嘴里含着的“沈大人”在见到来者后又生生咽了回去。“陈大人。”孟辞一揖,“大人也是来找沈次辅的?”陈放却是笑着摇头,“来找你的。”“找我?”孟辞不解,“大人有何指教?”陈放侧身向来路,“走吧,我带你去见沈淮序。”孟辞跟上陈放,不免腹诽:难不成沈淮序气还没消,不愿见我,但陈放不愿看我二人怄气,故而亲自来引我过去?陈放见孟辞走路姿势怪异,知她伤痛,又看她正走神,便放慢步子,轻叹道:“有时真不明白他这人,明明有话跟你说,却非要怄着口气晾着你。我若不主动提议来找你,他怕是要在茶楼生坐到天黑,等你走了再回家去。”陈放今日听到风声,便知沈淮序没能保住孟辞,于是邀沈淮序去茶楼一叙。话已说完,但沈淮序杵在茶楼不回家,陈放问他是不是猜测孟辞会去沈府,不想见?沈淮序却不置可否。他本就不爱打哑谜,但此刻沈淮序是只锯嘴葫芦,半天吐不出一句话,陈放又问:“想见她是不是?我去给你找来行了吧!”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沈淮序和孟辞之间的石阶,由着二人上下踩踏。孟辞只觉不解,沈淮序虽不悦,但犯不着同她闹别扭,还要扯上陈放。难道沈淮序是个对外杀伐果断,但遇上与人不和,却不知如何开口的人?若如此,那真是极具反差。望岳茶楼离沈府不远,二人悠哉走到沈淮序所在的雅间外时,却听里头有另一人的声音。…
有人携信鸣冤,皇帝钦定孟辞为专案钦差一事不到一日便传得沸沸扬扬。皇帝让孟辞查严子石等人,却又让别人查鸣冤者的来历,一时间众人也看不懂意欲何为。
和楚王有钱财往来的人嗅到危机,要么着手挑刺弹劾孟辞,要么开始思量如何尽快与楚王和严子石撇清关系。
孟辞接了文书,待到下值后率先赶往沈府等着沈淮序。
因伤未痊愈,又不曾歇息,她站了片刻就觉得后背又疼又“重”,直不起腰来,于是靠在墙边借力,这才舒缓些。
沈府门房见状忙上前询问状况,孟辞只道脚酸,不必忧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知到有人踏着即将尽散的光影而来。孟辞回身,嘴里含着的“沈大人”在见到来者后又生生咽了回去。
“陈大人。”孟辞一揖,“大人也是来找沈次辅的?”
陈放却是笑着摇头,“来找你的。”
“找我?”孟辞不解,“大人有何指教?”
陈放侧身向来路,“走吧,我带你去见沈淮序。”
孟辞跟上陈放,不免腹诽:难不成沈淮序气还没消,不愿见我,但陈放不愿看我二人怄气,故而亲自来引我过去?
陈放见孟辞走路姿势怪异,知她伤痛,又看她正走神,便放慢步子,轻叹道:“有时真不明白他这人,明明有话跟你说,却非要怄着口气晾着你。我若不主动提议来找你,他怕是要在茶楼生坐到天黑,等你走了再回家去。”
陈放今日听到风声,便知沈淮序没能保住孟辞,于是邀沈淮序去茶楼一叙。
话已说完,但沈淮序杵在茶楼不回家,陈放问他是不是猜测孟辞会去沈府,不想见?沈淮序却不置可否。
他本就不爱打哑谜,但此刻沈淮序是只锯嘴葫芦,半天吐不出一句话,陈放又问:“想见她是不是?我去给你找来行了吧!”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沈淮序和孟辞之间的石阶,由着二人上下踩踏。
孟辞只觉不解,沈淮序虽不悦,但犯不着同她闹别扭,还要扯上陈放。难道沈淮序是个对外杀伐果断,但遇上与人不和,却不知如何开口的人?
若如此,那真是极具反差。
望岳茶楼离沈府不远,二人悠哉走到沈淮序所在的雅间外时,却听里头有另一人的声音。
“麒麟阁的下落查不到,如今又想在我头上动土,真当我是病猫?你以为拿一个小御史挡在前面,我就不知道你们的狼子野心?我告诉你,杀死那姓孟的御史毫不费力。”
隔着木门,话音影影绰绰,但能感受到此人怨气满腹。
“严尚书言重了,让谁去查谁,并非某个人的意思,也并非在下能左右。”沈淮序淡淡回应。
“巧言令色,想皇上压我?我不吃这套!”严子石重重拍桌,手背青筋如老瓷开裂,褶皱里埋着半生光阴,“真是儿子随爹,巧舌簧如蛇信,蛊惑圣听,欺君之辈!”
门外偷听的二人闻言面面相觑,陈放低声道:“他这是抓不到沈淮序的错处,狗急跳墙了。”
屋内,沈淮序不徐不疾道:“严尚书与其质问在下,不如想想如何面对都察院和钦差的盘问。辛苦您跟着在下到了这茶楼动怒,您喝的茶算在下请。”
说罢替严子石把茶斟得满满当当。
严子石本就是来出气的,见沈淮序逐客,他也懒得多留,剜了沈淮序一眼后起身出门。
陈放拉着孟辞往旁边躲,避开严子石后面带关切地走进雅间。
“真是嚣张,事到如今还敢明目张胆地来见你,说那些有的没的。”陈放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八成是做贼心虚,查的就是他。”
沈淮序“嗯”了一声,转而看向几步外的孟辞,“可有听见他说什么?”
刚点亮不久的烛火轻摇,泛红的火点落在孟辞双眼,与眸中沈淮序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严尚书说——杀死下官毫不费力。和楚王殿下的说辞一样。”
沈淮序道:“楚王尚且有所忌惮,不会轻易对你下手,但严子石是心狠手辣又无所畏惧之人。你若畏怯,趁还没跟他打交道,以身子不适为由,我可以替你向陛下求情,让别人去查。”
孟辞坚定地摇了摇头,“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但此事有关姑父,有关当年在边疆战死的将士,更关乎冒领军饷这一沉疴。下官知道大人有意挖掉毒疮,与其折损大人的心腹,不如让下官当大人的利刃,剜掉烂疮。也让下官看看,姑父和表兄,到底是不是‘乱臣贼子’。眼下人人自危,下官不畏亦不退,愿以骨为钉,血作漆,悬我残躯作明镜。望大人成全,祝下官一臂之力。”
说完,她朝沈淮序深深一揖。
沈淮序静静凝望着孟辞,似乎窥见她眼中的光咬住了黑暗。
陈放擡着水杯的手悬在半空,他不曾见过孟辞坚定的模样,当下一见,以往她表现出的“脆弱”被尽数击碎。原来她展现出的不时的憨直皆是伪面,她其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惜粉身碎骨的勇者。
沈淮序起身走到孟辞跟前,低头迎上她灼灼的目光,“此事放到明面上,牵扯的人更多,你是众矢之的,只怕届时不是粉身碎骨,是尸骨无存。你又是谢国安的外甥,他们有更多的理由攻讦你。就算把吃空饷的人都揪出来,也无法说明谢国安没错。退一万步,就算谢国安当年没有失算,流言纷飞了八年之久,想洗去骂名谈何容易,给谢国安定下罪名的人,不会、也不能承认自己的误判。”
“我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沈淮序每念一次父亲的名字,那张历经千帆满是故事的脸就牵动一次她的心,惹得她眼眶直发热。
“他是我......崇拜的姑父,还有和我是血亲的表兄。八年,如果这封信没出现,哪怕是骂名,也没多少人记得了。可是我记得,我在乎,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他们是否有冤。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我都要试一试。大人,你原先不是还想让我入局,如今却要赶我走?我不接受。”
沈淮序深深吸气,默了片刻,看孟辞的目光都变得沉甸。
“且当我后悔了。”
当他看见孟辞频频受伤,看她被打得内外俱损——他后悔了。
他不该只为自己的双手不染纤尘而让孟辞推动局势,让谢大哥的亲人身陷囫囵。
孟辞不曾想沈淮序会这么说,震惊之余是不解,又是抗拒。
“可我不想后悔,我不信姑父真是乱臣贼子,我想证明......”她眼里不知不觉兜了水珠,不敢眨。可双眼蓄不住,水珠裂开,从眼角滴落。
那是她的家人啊,拥有她难以言说的、炽烈爱意的至亲,她又怎能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而无动于衷。
两行清泪刺痛了沈淮序的眼,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指腹拭去。一缕温热划过,孟辞竟分不清是泪还是沈淮序指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