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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你要去哪里？”
第二天中午，里安准时收到了小樵夫送来的松饼。不过......
他看着从船舱门口走进来的小樵夫，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用餐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松饼，微微挑了挑眉。总感觉那似乎不是松饼，闻起来味道不太一样，而且......
他仔细观察着小樵夫的面部表情———他经常这么做，因为一天也就只有这段时间里能够见到小樵夫，所以他每次都抓紧一切机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樵夫看，不放过他身上的一丝一毫———小樵夫今天的表情好像也和以往不太一样，显得有些兴奋，还有期待。虽然他以前来的时候也会是一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但是今天特别明显。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里安站起来对着小樵夫笑了笑，接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份松饼上面：“你今天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小樵夫好像被戳穿了心事一样，很快地眨了眨眼睛，接着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些，故作镇定地扬着脸回答他：“有吗。其实也还好吧。”
里安不由得失笑。小樵夫现在要内敛稳重多了，也不愿意像小时候那样直率那样孩子气的向人坦白自己的心事了。
不过。
他垂下眼睛，余光里能看见小樵夫故作镇定的侧脸，眼底满是狡黠笑意。
身体反应还是那么诚实。
小樵夫把手里的松饼小心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不过今天的确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他说着，手指慢吞吞地玩着餐布上面打的结，看起来似乎很期待向里安展示里面的东西，但是又显得有些克制，没有立刻把餐布打开，好像不能确定里安会不会喜欢。
然后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把松饼推到里安面前：“我们推出了一个新品，还没有正式开始售卖，先带过来给你尝一下。”
里安这下明白了。原来这次带过来的果真不是以前的松饼。他手放松地撑着下巴，擡眼看着面前的小樵夫：“嗯......新品吗？而且还没有开始售卖？这算是，提供给我的专属特权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解开餐布上打的结，里面严严实实包裹着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里安脸上原本带着愉悦的笑意，可是在看清那东西的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滞。
这似乎是一款冰淇淋点心。雪白的牛奶冰淇淋球，点缀着半透明的雪花，外面是一层薄薄的冰壳……
里安的耳边传来小樵夫的声音，还是那样故作镇定地：“你......你能看得出来这款新品的灵感是什么吗？”
里安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笑意仍然没有消散，只是垂下眼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酝酿。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就是他自己的眼睛。是他无比唾弃的，属于他自己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的事情，永远都给他带来灾祸，带来唾骂，带来痛苦的那双眼睛。
他还是没有擡头，余光里看见小樵夫玩着餐布的一角，目光时不时在这份冰淇淋点心和自己的脸上来回挪移，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期待。
为什么。
小樵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很害怕自己的样子，甚至为此拿斧头砍断了自己的手臂。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装成一副完全不记得有那回事的样子，甚至把自己这双他最害怕的眼睛做成了甜品，带给自己吃。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小樵夫。
你真的变成，我越来越没有办法琢磨明白的存在了。
在他一直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诺亚也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因为他一直垂着眼睛，所以诺亚不是很能看得清楚他眼底的情绪。但是他也敏锐察觉到空气里凝滞的气氛，不由得攥紧手指，呼唤着里安的名字：“里安......？”
里安藏好眼底复杂的情绪，重新擡起头来和他对视，脸上是和先前一样温柔的笑意：“嗯？我只是忽然看见这么精致的点心，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说着又对诺亚弯了弯眼睛：“真的做得很漂亮。我想等到开始售卖之后一定也会像幽灵松饼一样卖得很好。”
但是诺亚并不是很在乎这款点心究竟能不能卖得很好，他只是很在意里安的反应。终于得到里安的回应，他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刚才的问题里安还没有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能猜出这个新品的灵感是来源什么吗？”
里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眼里带着一些探究：“猜不出来呢。是冬天吗？和雪花之类的有关系？”
诺亚听到他这样说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很快那点失望又从他脸上抹掉了。他仰头看着里安，眼睛在冰雪的映照下亮亮的，像小动物一样：“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眼睛。”
他擡起手想要触摸里安的脸庞，但是又不知怎么地，手又停在半空中，没有真正落下去。他抿了抿嘴，声音也小了一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他在说话的时候，里安一直就拿自己的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小樵夫亮晶晶的眼睛，他就好像不受控制，也不太想去加以控制一样，俯身慢慢靠近小樵夫，直到把脸轻轻贴在小樵夫伸在半空的手心里。
然后他亲昵地磨蹭了两下，两眼还是紧紧地盯着小樵夫的眼睛：“我反而觉得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的眼睛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小樵夫明显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倒映着里安身影的眼睛更亮了一点，又显得有些高兴。他手指顺着精灵的侧脸慢慢往上，直到触碰到那双漂亮的雪色眼睛，轻轻地在眼皮和睫毛上挪移，直摸得精灵眼皮一阵轻微震颤，但是仍然纵容着他手指的动作，没有一点躲开的意思。
在这过程中，诺亚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动作停下来，两只手捧起里安的脸，端详着他的面容：“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了。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还是说......精灵的眼睛都像这样特别？”
里安盯着小樵夫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不知为何这让他觉得有些安心，就好像在这一刻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小樵夫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由身到心。
然后他才开始回应小樵夫刚才提出的问题，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诉说另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一样：“是天生的。从小我就是这副长相。小时候不懂事，喜欢在森林里到处玩，难免会碰到一些人类。对于人类来说，我这样的长相看起来总归是有些吓人的，所以他们......嗯，对我不太友好。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尽量避免和人类发生接触。”
里安话里话外都说得很委婉，连带着语气都显得轻描淡写。可是小樵夫太敏锐了，一下子就听得出来他小时候所经历的事情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脸上高兴的表情消失了，显得有些怔怔的。而这正是里安想要引起的效果。把这些悲惨的遭遇讲出来，哪怕能引起小樵夫的一点点心疼，也会让他觉得小樵夫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并不是完全在对他演戏，还愿意大发慈悲的分给他哪怕是一小块可怜兮兮的真心。
可是真正看见小樵夫这样无措又伤心的表情，他又觉得有些心里堵得不能忍受。他沉默片刻，伸手扣住小樵夫的手腕，微微用力，让他的手心更紧地贴近自己的脸颊：“所以我很庆幸能够和你相遇。对我来说你和其他的人类都不一样。你是最特别的存在。你是......唯一。”
他不能忍受小樵夫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哪怕一切都是演出来的也不可以。可是同时，他又不受控制地感到十分受用。哪怕一切都是演出来的也可以。
哪怕是演的也可以。我愿意就这样被骗着。
像这样一直。把我欺骗下去吧。
......
给里安送完松饼，诺亚又回到了店里。尽管面包房的工作很繁忙，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调查里安的事情。
这天，他正对着锅底的松饼发呆，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原来是店里的另一个员工。他负责松饼的外送服务，此时急匆匆地走到诺亚面前央求道：“艾玛生了很严重的病，我现在想回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可是我手头上还有一个外送的单子......诺亚，你能不能帮我送过去？求你了......”
艾玛是这个员工的恋人，两人浓情蜜意正在热恋期。现在店里不是很忙，诺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员工大喜过望，对他连连道谢。诺亚问：“是要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