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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尸体，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诺亚管这个杀手叫“幽灵”，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个外号很合适，于是渐渐地，“幽灵”这个名字就传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诺亚还经常在干活的时候听到同事兴致勃勃谈论关于“幽灵”的事情。今天有人看到海滩上又出现一具尸体，被开膛破肚很残忍；明天有人声称午夜十二点看见停泊在海边的白色大船，应该就是“幽灵”开过来杀人的那艘船；再后来甚至有人说，感觉杀手连杀这么多人，而且每个尸体的损毁程度都很严重，再加上那艘据说是杀手开过来的白船特别巨大，停泊在海边好像一座大冰山，所以就有人猜测，这个所谓的“幽灵”会不会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由很多人组成的杀手组织，专门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还有同事很感兴趣地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欸，诺亚，你那天怎么就忽然想到‘幽灵’这个名字呢？不会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吧？快说来听听！”
诺亚只是摇头。那天晚上，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那个同事这么神秘兮兮地一通描述，就好像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从嘴里就挤出来了这么一个词，说完了自己也皱了皱眉，好像被一股非比寻常的魔力操纵了心神一样。
但是他经历的这些事儿，同事当然不会知道，只觉得他不肯说，没趣地撇撇嘴，又聚在一起聊八卦了。
大概又过了一段日子。一个清晨，诺亚和几个同事一起把晚上烤制好的面包整齐摆在外面的架子上，供客人们挑选。
很快，他们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是几个结伴而来的主妇，她们每天几乎都是这个时候来买面包。
主妇们和店员都很熟络，一边挑选着刚出炉的新鲜面包，一边几个人唠家常，聊些有的没的。
聊着聊着，就不免谈到最近镇上的热门话题。
一个黑色短发的妇人清了清嗓子，表情带着一点神秘，又好像有点微妙的兴奋：“你们都听说海边那个事儿了吗？”
一个金色卷发的妇人拿起一块圆形的蜜糖面包：“哎呀，你说那个事儿啊，海滩上都发现那么多具尸体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个棕色长发，在后脑勺上挽成发髻的妇人听到“尸体”一词，不由得不安地眨了眨眼：“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
金发妇人看了看她，语调擡高了一点：“当然，你莫非一直以为这是他们编出来的吗？哎呀珍妮，要我说，你就是有点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偶尔也要留意一下外面的动向嘛！”
说着摇了摇头，拿着自己选好的面包去前台结账。
此时站在前台的是诺亚其中一个同事，接过面包，一边装进纸袋，一边和金发妇人搭话：“你们是在说‘幽灵’杀的那些人吗？”
金发妇人见终于有人接上自己的话茬儿，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是啊，你们也听说了吧！”
这么一来，她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也顾不上店员递给她的纸袋子，讲得唾沫星子横飞：“虽然他们都说这个‘幽灵’是在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但是讲实话，我觉得，只要是亲眼看过那些尸体的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店员有些惊讶：“是吗？为什么？”
其他几个妇人的目光也落在金发妇人身上，等着她进一步说明。
众人的目光比一百个蜜糖面包还能振奋精神，金发妇人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才道：“之前我家安东尼去海滩边上玩水，看到沙滩上围了一圈人，就知道又死人了，赶紧跑回来叫我们也过去看，我去看了一眼，哎呀......你们不知道，那个尸体的损毁程度，别提多惨了！”
“所以，我就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如果只是为了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应该能找出不这么吓人的方式吧？你看他抛弃在沙滩上的这些尸体，还有上面的累累伤痕，感觉不像是惩恶扬善声张正义，倒像是单纯泄愤。”
金发妇人说完，咳了一声，好像要进行最后的总结：“反正我认为，他才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而是个昏了头的疯子！只是想借用声张正义的由头，释放自己无处发泄的疯劲儿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沉默。但是看很多人的表情，似乎暗暗觉得她所言在理，看向不远处那片抛尸的海滩时，目光也带上几分难言的恐惧。
但是这其中不包括诺亚。他对“幽灵”的事情少见地有些兴趣，刚才也一直一声不吭听着几个人聊天。可是听完金发妇人这番近乎控诉的话语，他却并没有什么该有的反应，仍然一言不发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面团，冷淡的神色相较之前看着甚至更冷了一些。
就在这时，面包房内突兀地响起一声咳嗽。众人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竟然是最先开口的那位黑色短发妇人。
她本来最先开启这个话题，结果风头都被金发妇人占尽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清了清嗓子，把大家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这才道：“哎呀，你说的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刚才提起这事儿是有更重要的大新闻要告诉你们，结果还被你们频频打断，到底听不听啊？”
几人一听，连忙又转向黑发妇人：“听听听，什么大新闻，你尽管说。”
黑发妇人满意了，又露出先前那种又神秘，又兴奋的表情，看着竟有几分诡异：“你们不是都好奇那尸体长什么样吗？听说今天早上，又有人在东边的海滩上发现了一具粉身碎骨的尸体！现在警察还没赶过来，大家都在那边看热闹呢！”
此言一出，面包房内一片哗然。几个妇人面面相觑，脸上不乏恐惧的神色。而诺亚的几个同事怔愣片刻，回过神来，立刻闹成一团，嚷嚷着之前没看到，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看一下那具尸体。
嚷嚷着嚷嚷着，几双眼睛滴溜溜就瞄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的胖面包师身上。
其中一个店员打头，笑得一脸谄媚：“约翰先生，您也看到了，真的真的真的，我们真的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看，反正这会儿店里也不忙，大家都去海滩上看热闹了，您就通融一下，让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呗？”
胖面包师本来一脸严肃，看几个店员都眼巴巴盯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行了行了，总归现在没什么生意，你们想看就去看吧！但是别把一上午都消磨在那种事情上，差不多了就回来，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有分寸！”几个店员听到他第一句话就兴奋得无可自拔，跳起来把身上的围裙摘了，成群结队就往面包房外面跑出去。
其中也有诺亚，他犹豫了一下，虽然总觉得这位“幽灵”的事情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而他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向是不给任何眼神的。但是......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脱口而出取的这个“幽灵”的外号，又想到刚才难得分神去听金发妇人的控诉，心里莫名涌起的那股不爽，再回忆了一下每次听别人提起“幽灵”的事情时，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身上的白围裙也摘下来，追着已经消失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影跑了过去。
......
“天啊，太过分了......我想即便是再怎么不能饶恕的重罪，也不至于把人的尸体折辱成这副模样......”
“哇啊———妈妈！妈妈！那人的眼睛都没闭上呢，我觉得他在看着我！”
“哦，小乔治！你给我出来，然后赶紧回家去！我不是才警告过你吗，看了这些东西会受到恶魔的诅咒......”
海滩上围了水泄不通的一圈人，周围一片嘈杂，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被包围在最里面的那具尸体。
诺亚和几个同事在最外层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过几层厚厚的人墙，勉强来到第二靠里的那层，从人和人之间的缝隙探头一看，看清里面躺着的那具尸体，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果真如金发妇人所说，尸体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很可能不止一样———砍得面目全非，能看出来致命伤只有一处，所以如果仅仅为了除掉这个罪犯，其余的所有伤口应该都是多余的，又印证了金发妇人用于泄愤的控诉。
而从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伤口还能看出来，“幽灵”每一次下刀都用了死力气，更骇人的是，尸体的某些部位因为下刀过于频繁零碎，竟然成了一滩烂肉，稀稀拉拉散落在尸体周围，只看一眼就让人欲呕。
几个店员都面露不适，年纪小的甚至直接从人群里挤出去呕吐起来。
然而诺亚的反应却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人声嘈杂，他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地上那具稀巴烂的尸体，好像上面镶了一层只有聪明人才看得见的名贵宝石，又或者死者衣兜里揣着什么写有生财之道的羊皮卷。
但都不是。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那具尸体。更准确来说，是盯着上面那些横七竖八的狰狞伤口。那些伤口显然都是利器所伤，每条刀口都平稳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