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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祭
炉火熊熊燃烧。不过不是客厅的壁炉,而是厨房的炉子。
厨房的炉子上放着小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醒酒汤,诺亚手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在里面搅动着。
昨晚的火势虽然很大,但是因为那两个猎人及时路过,及时把火扑灭,所以情况并没有诺亚预想中的那么严重。
包括他现在身处的厨房。除了墙壁和一部分地板被烧得焦黑,靠近大门的一些厨房用具被烧毁以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炉子和小锅都能正常使用。
同样没有什么大碍的还有......
正想着,外面适时传来了尖利的催促声:“小杂种!醒酒汤还没煮好吗!让你做个什么都磨磨蹭蹭的!想难受死我啊!动作快一点!”
诺亚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搅动醒酒汤的动作,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红艳艳的小果子,手指轻轻用力,就挤压着小果子,从里面滴出来几滴鲜红的汁水,混进深色的醒酒汤里,被沸水一煮,立刻就消失了踪迹。
接着,醒酒汤就煮好了。诺亚把小锅里的醒酒汤分装进几个小碗里面,把小碗放在托盘里,然后端着托盘出了厨房,来到客厅。
客厅里仍然还是昨晚他回来看到的那几个人。只不过现在,他们都衣衫整洁地靠坐在沙发上,好像昨晚混乱的一幕只是诺亚的一场幻象。
但是一旦他们开口说话,那种依旧没能从醉酒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大着舌头发音的方式,又赤果果向诺亚证明着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继母的大儿子首先看到了诺亚。他用手勉强支撑着沙发站起来,晕头转向走到诺亚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托盘,导致碗里的醒酒汤撒了一多半,于是又顺理成章怪罪在诺亚身上,对他又一顿拳打脚踢,醉酒导致的心头那股邪火这才发泄出来,晃晃悠悠拿起一碗一饮而尽。
昨天晚上,他们都喝醉了,都还以为诺亚也跟他们一起差点被烧死了,没有起疑,更不会想到这场火灾的元凶居然就是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杂种,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虐待他。
而另一边,诺亚也一如既往地默默忍受这些毒打和辱骂,冷眼看着他们把滴入了毒汁的醒酒汤喝得干干净净,把空碗和托盘收拾好,来到柴草垛旁边,从里面拿出斧头,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森林深处砍柴。
然而,拿着斧头还没走几步,就感觉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他被狠狠踹翻在地。
诺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擡头看,是继母的小儿子,居高临下看着他,狠狠啐了一口:“干什么去?啊?你干什么去?”
诺亚脸上依旧还是冷淡的神色,语气也平静,好像刚才不是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踹翻在地,只是掉了个什么东西,正好弯腰去捡:“我去砍柴。”
他明明看着小儿子,但是眼神好像又没有聚焦,就像硬生生从小儿子身上跨过去,落在后面虚无的某一点上,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惹得小儿子怒火更甚,飞起又是一脚:“小杂种!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知道往外跑,房子都烧没了还不留下来帮忙!小杂种!小贱种!”
诺亚被一脚踢得滚了几圈,最后骨碌碌滚进屋子里,小儿子也跟着一起走进去,哐地一声粗暴关上大门,从旁边随手拿起一张抹布扔在他脸上:“先滚去把门上被烧黑的地方擦干净!”
......
*
诺亚就这样被关在家里,每天都要清理擦洗家里被火灾烧毁掉的家具,墙壁,地板。
又因为火灾的威力实在太大,被火烧黑的地方无论多么用力擦洗,都还是以一种顽固的姿态盘踞在墙壁上,地面上。
擦不掉,交不了差,他就又要迎来一顿毒打。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天时间,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继母一家人吃饱喝足,在客厅聊了会儿天,玩了一会儿,就回到各自房间睡觉了。
被褥厚实温暖,隔绝外界的严寒风雪,但是这一切都和诺亚无关,因为在这样寒冷的深冬,他依旧只能睡在外面的柴草垛上,往往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霜。
诺亚靠在柴草垛上,天太冷,睡不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漆黑一片的远方。森林所在的方向。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月亮被灰黑色的云层完全遮盖起来,只从云层缝隙间透出一点了无生趣的光。
诺亚擡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觉得这些灰黑色的云层像极了他白天拼命擦拭的那些黑色灼痕。那些黑色灼痕,他怎么擦也擦不掉,就像这些灰色的云层,再怎么想把它们从月亮前面驱赶开,也做不到。
但是在这片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的黑暗中,在诺亚的余光里,柴草垛底下,却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他循着那片闪光看过去,在柴草垛里面看到了那把有魔力的斧头。
斧头因为好几天没能派上用场,一直被冷落在柴草垛底下,现在上面落满了积雪。
也正因为有这些积雪,在这样的黑暗中,斧头上竟然亮起了一片潋滟的光。
这片光晕好像那天晚上,里安用魔力造就的雪光一样,诺亚盯着这片薄薄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它好像在自己眼前缓缓流动,一直流向远处的某个方向。
森林深处所在的方向。
诺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每扇窗户都黑着灯,屋里的人显然都已经进入梦乡。
他无意识攥紧手里的斧头把,然后慢慢从柴草垛上站起身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那条通往森林的小径,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森林里相对柴草垛要更加黑暗,借着斧头上潋滟的光晕,诺亚才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路。
随着时间推移,天上的云朵也慢慢挪动着位置,月亮从云层的遮盖中显露出来,月光从林间叶隙筛下来,斧头上的光晕变得更亮,而诺亚离森林深处也越近。
又这样走了一段距离,他终于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还有上面黑乎乎的树洞。
可是就在距离树洞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忽然发现,在斧头光晕的照耀下,那棵大树,还有上面的树洞呈现出的颜色,并不是往日所看到的翠绿色,或者被白雪覆盖的银白色,而是一种很深很深的......
红色?
从母亲去世以后,诺亚挨过那么多打,受过那么多伤,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这是血的颜色。
他心里立刻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举起斧头,朝着前后左右各个方位仔细张望,只看见树洞外边全是血,树上也是,整棵树都被鲜血浇灌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
而更让诺亚感到骇然的是,他发现这棵大树好像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伸长,长大,好像这些鲜血成了供它吸收汲取的最佳养料,把它浇注得高耸入云,直达天际......
成了一棵货真价实的血树。
接着,诺亚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诺亚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好像从树洞里传出来,又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