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茧迷局
心茧迷局
【心理学札记】
“θ波催眠状态下,创伤记忆会以躯体化形式再现。当被催眠者肢体抽搐时,并非肌肉应激,而是潜意识在重构记忆场景——那些被压抑的神经元正通过痉挛传递求救信号。真正的防御溃堤,始于对痛觉的趋同性麻痹。”(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七月的晨浪将细沙熨成金箔,江蓝雪蜷在褪色的藤编椅里,足尖勾着的珍珠白凉拖正被潮汐舔舐。三十五步外的木栈道突然惊起白鹭,纪沉舟的身影自蒸腾的海雾里闪现,亚麻西装裤管卷到小腿肚,浪花在他脚踝处绽开又破碎成盐粒。
“有收获吗?”她直起腰,藤条在掌心勒出红印。
纪沉舟将平板转向她,屏幕上的三维模型正在旋转:“七道锁封着二十平米空屋。”他拇指划过角落的红色标记,“倒是老鼠洞里藏的避孕套包装更有意思。”
江蓝雪指尖陷进藤编椅的裂痕,果然!
“不过,”纪沉舟指尖快速按动屏幕调出新文件,“沈一南查到一些院长的资料,刚发过来。”
第一张照片弹出时,江蓝雪呼吸一滞。泛黄画面里,五六岁女孩抱着一岁多的幼童,两人手腕都戴着编码环。
“小棠和她姐姐,”纪沉舟喉结滚动,“恒远董事长的私生女,最早的实验体。苑玲儿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竟然用亲生女儿试药,换恒远入股孤儿院项目。”他忽然嗤笑,“真该让我那善良过头的父亲看看,他资助的‘净土’成了什么模样。”
第二个视频开始播放。小棠被绑在电击椅上,有人给她注射了一枝针剂,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白大褂们记录数据的声音冰冷如机械。
纪沉舟突然挥拳砸向平板,屏幕瞬间裂开,玻璃碎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掌纹滴在沙滩上。
“恒远十六年前启动镇静剂项目。”他甩了甩流血的手,血腥味混着雪松香飘散,“苑成蹊送女儿进实验室那天,纪萧风收购了七家海外药企。”
江蓝雪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状血痕:“小棠姐姐呢?”
“死了。”纪沉舟下颌绷成锋利线条,喉结在领口阴影里滚动。
视频最后三十秒出现了捐赠名录,泛黄的纸页上小棠的名字被写成“样本7号”,而监护人签名处龙飞凤舞的"苑成蹊",此刻正在财经杂志封面上对全世界微笑。
直到视频播放完,江蓝雪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她突然开口,“我想去看看小棠。”
纪沉舟按住突跳的太阳xue:"明天吧。今天下午先验收心理室。"熬夜后的血丝在眼底织成网,“我睡一会儿,下午一起去孤儿院。”
“江老师,”他转身时又停住,手指无意识摩挲门框木刺,“方便的话......做次催眠。”嗓音裹着砂纸般的倦意,“你知道我睡不好。”
江蓝雪瞥见他下眼睑的青灰色:“收拾完叫我。”
浴室蒸腾的水汽散去时,纪沉舟看见江蓝雪端坐在墨绿丝绒沙发里。
“躺好,”江蓝雪将录音笔音量调至30%阈值,雨打芭蕉的白噪音从录音笔里渗出。“把枕头调到颈椎承托位。”她示意纪沉舟调整姿势,指尖在空气里划出缓慢的抛物线。
百叶窗滤进来的光斑爬上纪沉舟微湿的发梢,她看到他浴袍下锁骨旧疤随呼吸起伏。
“现在想象后脑勺陷进云絮,每根头发都在往下坠。”当大提琴与潮声的白噪音漫过床单时,江蓝雪注意到他的右手无意识抽搐了几下。
纪沉舟的睫毛在α波频率里轻颤,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注意右肩胛骨下方三厘米的紧绷感,”她声音突然放轻,像手术钳夹住颤动的神经,“让那里的肌肉顺着床单纹路融化。”
“现在把呼吸切成四段式:吸气四秒,屏息两秒,呼气六秒。”她同步调整音乐节奏,大提琴低音部与潮汐声形成8hz共振。当纪沉舟第三次呼气时长不足时,江蓝雪用手指轻点他虎口:“让气息沉到腹腔,像往深井投石子。”
江蓝雪盯着他随呼吸起伏的锁骨,将茉莉精油滴在香薰机里,突然压低音调:“接下来你会听见海浪变调三次,每次变调就往下坠落一层......”
晨光爬上百叶窗第五道横格时,纪沉舟的脑电波终于切入θ波区间。江蓝雪关掉录音笔,发现他紧攥的右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江蓝雪刚起身就听见布料撕裂般的急促呼吸。纪沉舟的手突然在空中抓挠,像溺水者攥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扣住她手腕,指甲在她手腕上压出新月形白痕。
“我在。”她顺势半跪在床沿,掌心贴上他剧烈跳动的桡动脉。汗湿的额发黏在他抽搐的眼皮上,那些深嵌在θ波里的记忆残片正化作实体——他喉间滚出含混的呜咽,左腿突然痉挛着蹬开薄被,露出脚踝处的陈旧咬痕。
江蓝雪用空余的手按住他颤抖的膝盖:“你躺在2025年的沙滩上,海浪离你有三十五步远。”她将语速调整到δ波频率,注意到他脖颈暴起的青筋正顺着声波节拍渐次平复。当第七缕阳光爬上他滚动的喉结时,那只攥紧她的手突然卸了力,虚虚环住她小拇指,如同十五年前暴雨夜那个蜷缩在柴油桶旁的少年抓住她的校服衣角。
茉莉精油在香薰机里炸开第十个气泡。江蓝雪望着两人交叠的掌纹,他虎口处的月牙形疤痕正硌着她的指腹。海风拨动百叶窗叶片,摇曳的蓝光恰好漏进窗隙,将交叠的指节镀成同色系的波纹。
纪沉舟睁开眼时,睫毛扫过江蓝雪手腕红绳。他保持着仰躺姿势没有动,目光沿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攀爬,她的指甲盖正压在他掌心血痂边缘。
“四个小时。”他开口时喉音裹着慵懒的睡意,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的虎口,“破纪录了。”
江蓝雪抽手的动作被突然收紧的力道截断。纪沉舟借着她重心不稳的瞬间将人带近三寸,雪松木混着茉莉精油的香气漫过她的呼吸:“原来江老师的催眠术,”他枕着另一条手臂笑,“真能让人梦见十五年前的蓝雪花。”
她错开半寸视线,“纪总该松手了,我们还要去验收......”下颌线绷成利落的弧度,却让余光里那截喉结的颤动愈发清晰。
“蓝雪。”他突然用气音打断,潮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鸦影。这个从未被允许的称呼让空气产生半秒凝滞,直到空调出风口卷起她垂落的发丝扫过他锁骨。
江蓝雪猛地抽回手,腕表撞在床头柜上发出脆响。纪沉舟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坐起身,浴袍腰带不知何时开了,起身时浴袍就松垮的散开,腰腹间巧克力板状的肌肉群随着动作泛起涟漪。
“下午两点,”他赤脚踩上地毯,背肌在晨光里绷成弓弦,“我们去验收。”
江蓝雪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上那片蜜色肌理,腕表的金属扣在掌心硌出深痕。百叶窗的光斑跳到他胸肌沟壑间时,她猛地别过脸,日光却将他的轮廓烙在视网膜上——汗珠正沿着人鱼线滚进浴袍阴影里,像受惊的银鱼贴着退潮线仓皇遁入礁隙。
“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见。”她突然转身的动作撞翻香薰机,茉莉香气炸裂的瞬间,余光瞥见他背肌收缩时牵动的陈旧鞭痕——那是比任何解剖图都更具冲击力的生理图谱。
烈日将孤儿院的铸铁大门烤出扭曲的热浪,纪沉舟屈指叩门时,门环震落一片锈屑。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院长油光发亮的额头率先从门缝里挤出来,汗珠顺着三层下巴滚进领口。
“纪总大驾光临,孩子们连夜把心理室擦了三遍。”院长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青黑眼袋下跳动的神经。他扶眼镜时袖口露出崭新的劳力士,表带卡扣处还粘着地下室特有的青苔碎末。
紫藤萝阴影忽然晃动,张新亮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黄褐色污渍闪出来。第三颗纽扣错位嵌进第四颗扣眼,精钢表链夹层卡着奶茶粉包装袋残片,铝膜边缘仍在折射虹光。
“听说张老师是院里的心理专家?”纪沉舟的尾音像手术刀划开凝滞空气。
院长喉结急速滚动两下:“是的是的,张老师是周副主席特意介绍来的。”
江蓝雪鼻腔涌入苯二氮卓类特有的甜腥,这味道正从张新亮袖管渗出,与消毒水勾兑成诡异的鸡尾酒。她凝视两人佝偻如问号的脊椎,忽然想起解剖课上那些被神经毒素固定的蛙类标本。
“那就请张老师带我们参观下新建的心理室吧。”纪沉舟突然伸手摘下张新亮腕表间卡着的包装袋边角,“张老师爱喝奶茶?”
“哦,没有没有,”张新亮喉结抽搐了一下,慌忙说,“刚刚帮忙给孩子们分发奶茶,不小心粘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