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博弈
暗中博弈
【心理学札记】
“当权力披着温情脉脉的面具施暴,受害者的痛觉神经会率先背叛理性。那些精心设计的道德枷锁——血缘、责任、救赎——实则是操控者用伦理编织的蛛网。被困者越是挣扎,越会被黏稠的‘正当性’裹挟至窒息。”(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纪沉舟的手机在会议桌上震动时,江蓝雪正用红笔圈出孤儿院平面图上的监控盲区。屏幕上跳动的“纪萧风”三个字像条吐信的毒蛇,刺破上午十点的阳光,在明亮的玻璃窗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斑。
会议室里原本闲适的气氛瞬间凝固。
“失陪。”纪沉舟起身接电话,皮鞋踩过木地板的声响里裹着戾气。
江蓝雪瞥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那是他情绪濒临失控的征兆。
五分钟后,纪沉舟折返会议室,“今晚纪家老宅有场鸿门宴。”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时阴影滑过锁骨疤痕,“沈一南会留下配合你。”
江蓝雪将图纸卷成筒状,胶带撕拉声割破沉默:“好的。”
“最快明早,我就会返回。”纪沉舟忽然俯身撑住桌沿,雪松香混着硝烟味扑在她侧脸,“别单独行动,”他顿了顿,“等我回来。”
玻璃窗外,阳光正切开梧桐树的阴影。纪沉舟推门走出去,肩胛骨在挺阔衬衫下绷出锋利的弧度,咸涩海风卷着碎浪声漫过会议桌,将他留在桌角的咖啡杯推得微微摇晃。
纪家老宅的铜门在雨幕中洞开,水晶吊灯将雨水折射成碎钻,纷纷扬扬落在苑玲儿的珍珠披肩上。她提着裙摆拾级而上,蕾丝手套下的翡翠镯子叮咚作响。
“沉舟哥哥!”甜腻的声线刺破雨声。苑玲儿扑进纪沉舟怀里的瞬间,栀子花香与海腥气在衬衫褶皱里厮杀。她胸前的蓝宝石吊坠硌在他心口,他却想到了江蓝雪颈间的红绳。
纪萧风拄着蛇头杖从旋转楼梯走下,杖尖敲击大理石的节奏像送葬的鼓点:“玲儿特意从瑞士回来,说要给你个惊喜。”
苑玲儿挽着纪沉舟的胳膊,笑容完美得如同蜡像馆陈列品。
纪沉舟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声清脆如骨裂:“纪董不如直接说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纪萧风将雪茄灰弹进青花瓷缸,“娶玲儿,换你母亲那5%的股权。否则......”他滑动平板,监控画面里赫然出现被囚禁在疗养院里的老人,纪沉舟的祖父正用枯槁手指摩挲佛珠。
当镜头扫过老人脖颈处的鼻饲管时,纪沉舟指尖在杯壁摩挲出冰裂纹,琥珀色酒液倒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老爷子中风也有好几年了,”纪萧风将平板转向众人,“还好沉舟回来主持大局了。”
“沉舟啊,”纪萧风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纪沉舟的肩膀,“老爷子满心想看到你和玲儿成婚呢。婚礼也可以邀请在孤儿院的江老师来参加。”
水晶灯折射的冷光里,纪沉舟的拇指重重碾过苑玲儿的蓝宝石吊坠,看着那抹幽蓝在指腹晕染成海图般的暗涌,他忽然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眼神暗含笑意,“听您的。”
档案室的霉味像具腐烂的尸首,在江蓝雪鼻腔里缓缓膨胀。她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铁架,2005年的收养登记簿正卡在第三层缝隙,封面结着盐霜。
“2005年10月......”她喃喃翻动泛黄的纸页,海风突然撞开气窗。铁架投下的阴影如鬼手抚过后颈,一张泛着磷光的照片从夹层滑落——画面里,十二个孩子排队领取蓝色药片,背景墙上的卡通贴纸和现在医务室的装饰一模一样。
“原来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江蓝雪将照片塞进内袋,指尖触到防身笔的钨钢笔尖。身后传来铁门铰链的呻吟,混着皮鞋碾过碎纸屑的脆响。
“没想到江老师对历史档案感兴趣。”张新亮的影子先一步覆上资料架,“需要我帮忙吗?”
江蓝雪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铁架:“张老师对孤儿院改建也很上心。”
“毕竟要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张新亮指尖划过档案盒,金属表带在寂静中哒哒作响,“比如那些改良后的营养剂......”他忽然俯身,呼吸喷在她耳后,“或者,教他们用身体记住快乐。”
黑暗中,江蓝雪的瞳孔急剧收缩。她摸到身后铁架的凸起,那是2010年火灾记录的铁夹。
“就像你教我二姐的那样?”她突然轻笑,声线染着解剖刀般的冷意,“用批改作文的红笔,在她大腿内侧写评语?”
张新亮的表情瞬间扭曲。江蓝雪趁机按下防身笔的警报器,尖锐蜂鸣声响彻走廊。然而预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出现——排风扇的轰鸣吞没了所有声响。
“伶牙俐齿,”张新亮扯开领带,腕表折射的光斑扫过她锁骨,“当年江素馨在我身子下面求我时,卑微得像条母狗。不过,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小辣椒。”
江蓝雪的后腰抵住档案柜棱角,疼痛让意识格外清醒。她盯着张新亮领口第二颗纽扣——那是微型摄像头的伪装。纪萧风要的不仅是性侵,还是能威胁纪沉舟的把柄。
“你知道吗?”她突然放缓语调,眼尾下垂成无辜的弧度,“创伤记忆最有趣的特性......”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镇静喷雾,“是会被当前情境重新编码。”
张新亮怔忡的刹那,薄荷脑喷雾直射瞳孔。他惨叫后退,江蓝雪抓起铁夹砸向消防警报器。喷淋系统启动的瞬间,她撞开通风管道盖板,泥鳅般钻入黑暗。
“臭婊子!”张新亮的咒骂混着水声传来。江蓝雪在管道中匍匐前行,手肘擦过锈迹时闻到了血腥味——不是她的,是管道深处凝结的陈旧血垢。
五百米外的监控室,沈一南盯着突然黑屏的监控画面,冷汗浸透衬衫。他掏出加密手机发送消息,对话框里躺着纪沉舟二十分钟前的消息:【无论发生什么,护她周全。】
纪沉舟扯开领结闯进暴雨时,苑玲儿的尖叫被雷声碾碎。他甩开试图阻拦的保镖,迈巴赫在雨幕中甩出漂移的弧度。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疯狂摆动,像极了十五岁那夜灯塔里摇晃的煤油灯影。
蓝牙耳机里传来沈一南的喘息:“江老师往旧校舍方向去了,我现在正往那边赶......”
纪沉舟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海滩的瞬间,防波堤的轮廓在闪电中浮现。十五年前的场景与此刻重叠——浑身湿透的少女拽着濒死的他,在礁石上磕出血路。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隔着一片大海,不管他以什么速度,也赶不到她的身边。一想到这里,他愤怒的捶着方向盘,汽车鸣笛声打破雨幕。
江蓝雪踹开腐朽的木门,咸涩的海风灌入肺叶。旧校舍的残垣断壁上,藤壶在月光下泛着尸骨般的惨白。她躲进讲台下的夹层,摸到满手黏腻——是孩子们用蜡笔画的求救信号,层层叠叠覆盖着“sos”。
脚步声逼近时,她握紧防身笔。张新亮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黑板上,扭曲成巨兽的形状。
“你知道吗?”江蓝雪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产生回响,“二姐跳楼前,在日记本里写了这样的一句话,”她故意停顿,直到张新亮的呼吸变得粗重,“她说......你每次,不超过三分钟。”
暴怒的吼叫声中,江蓝雪滚出藏身处。张新亮扑来的瞬间,她将镇静喷雾对准他的脸。男人抽搐着倒下时,窗外闪过手电筒光。
沈一南踹开教室门的刹那,江蓝雪正用红领巾捆紧张新亮的手腕。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漏进来,将她锁骨处的血痕染成蓝紫色。
“你迟到了。”她擡头轻笑,眼底似跳动着幽暗磷火。
“吓死我了。”沈一南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江老师,您要真有点什么事儿,我得提头去见纪总了。”
海雾漫过废墟时,沈一南带人拖走了昏迷的张新亮。
江蓝雪扯下浴巾时,发梢的水珠滚进锁骨凹陷,在空调冷风里激起细小的战栗。浴室蒸腾的水汽漫进房间,将月光滤成毛玻璃般的雾白色。她蜷进蓬松的羽绒枕堆里,湿漉漉的脚踝蹭过冰丝床单,突然被床头柜的蓝光刺得眯起眼。
手机在木质台面上震颤着画圈,微信提示音是声短促的鸟鸣。她伸手去够,腕间未擦干的水渍在屏幕上晕开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