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寄生
裂痕寄生
【心理学札记】
“创伤记忆以神经可塑性为宿主,在杏仁核与海马体的耦合中完成寄生——当蓝雪花在暴雨中凝结成前额叶皮层的血氧裂痕,当校服裙的血渍被视觉皮层解构为素馨花瓣的负片残影,那些蛰伏在颞叶沟回中的情绪化石,便沿着默认模式网络的裂隙,将现实撕扯成创伤的全息投影。”(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江蓝雪整理完个案的来访记录时,时钟表针已经走到了九点半。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将江蓝雪工作室的百叶窗切割成斑驳的囚笼。
纪沉舟站在街角梧桐树的阴影里。
七楼那扇窗始终亮着暖黄的光,雨水顺着他的驼色风衣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泊。
他怀里那盆蓝雪花的叶片上,还凝着玻璃房的雾气。
江蓝雪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纪沉舟”三个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工作室的白炽灯管突然爆出火花。
“江老师,”男人的声音穿过电流,“我来给你送助学项目第三方审计报告。”
“现在?”江蓝雪觉得不可思议。深夜十点,街头暴雨如注。
“是的,我已经到工作室门前了,开门就好。”
江蓝雪起身、开门,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纪沉舟倚在消防栓旁,风衣肩头洇着水渍,领带松垮地垂在胸前。他左手端着一盆蓝雪花,右手拿着一个淋湿的文件夹。蓝雪花舒展着花瓣,淡蓝花蕊上沾着雨珠。
“送给你的花,”他把文件夹递过来,“以及,审计报告。”
江蓝雪接过文件时触到他指尖的温度,微凉。
男人端着花盆转身走向落地窗,她看见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痕,蜿蜒着没入衣领。
“听说江老师今天的演讲非常成功。”纪沉舟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
“谢谢。”她翻动着报表,“听说纪总旗下的基金会刚刚注资了北欧儿童保护机构?”
“商业布局而已。江老师喜欢蓝雪花吗?”纪沉舟忽然逼近,风衣下摆扫过她的膝盖。
“还好。”她后退半步,撞到桌角,桌子上的日记本滑落,掉出一张旧照片,三个女孩儿靠在一起,笑靥嫣然。
纪沉舟弯腰拾起的瞬间,江蓝雪看见他右手虎口的疤痕。
“这是江老师儿时的照片?”
“很多年前的了。”江蓝雪默默接过照片,放回日记本里。
“蓝雪花,很适合你的气质。”纪沉舟直起身,指腹摩挲着桌面上的沙漏,“江老师看起来很喜欢沙漏。”
“它是计时工具。”江蓝雪不动声色地回答,“纪总似乎也喜欢。”
“你发现了?”男人轻笑,喉结微微滚动,领带尾端随之颤动,“沙漏是我的守护神。”
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灯光骤然熄灭。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江蓝雪看见纪沉舟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抹幽蓝与她记忆中海船甲板的夜光漆惊人相似。
“看来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谈话了。”他伸手扶住她后腰,走出工作室。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毛衣灼烧着她的皮肤。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被风吹开时,她闻到他白衬衫下淡淡的雪松香,混着雨水特有的腥气。
暴雨在窗外织出银色蛛网,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墙面上。
纪沉舟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吸拂过她颈侧敏感的皮肤:“知道为什么选你做项目负责人吗?”
江蓝雪后退半步撞上消防栓,鞋跟碰撞发出金属脆响。
纪沉舟却像没察觉般继续逼近,直到她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
“因为,”他指尖抚过她锁骨间的旧时疤痕,“你身上有我熟悉的,绝望气息。”
楼梯间传来门卫大爷呼喊声的瞬间,江蓝雪擡脚蹬向纪沉舟的膝盖。“纪总,请自重。”
她转身,不带一丝犹豫的,走回工作室,锁上了门。
纪沉舟微眯眼眸,看着关闭的大门,“还是那么辣!”
他拨通电话:“沈一南,基金会关于海岛儿童心理援助项目的所有信息都要向我汇报。对,所有与江蓝雪相关的,我都参加……下一步要去广平岛?对,我也去。把其他事情改期。”
江蓝雪倚在沙发里,静静地感受着黑暗。
就像记忆中童年里那永无止境的黑暗,弥漫着,没有尽头,无法救赎。
恍惚中,她看到了妈妈歇斯底里扭动的身躯,外婆临终前抓住她手时死不瞑目的眼神,还有二姐数学课本扉页上晕开的红字——雪儿,记得把冰箱里的草莓蛋糕吃完。
那行字突然在黑暗中扭曲成二姐混着血水的脑浆液……
十二岁的初夏,江蓝雪在二姐遗物箱底翻到一个上锁的日记本,和一件带血的校服裙,裙摆内衬用蓝墨水写着:“张老师办公室,周四晚自习后。”
她花了三周时间蹲守垃圾站,从碎纸机残渣里拼出被撕毁的体检报告——二姐的妊娠记录被篡改成“急性肠胃炎”。
最冷的仲夏,她敲开退休门卫的板房,老人递过偷录的视频:“那畜生威胁要开除我孙女,我只能装聋……”
在张老师抽屉里,她翻出沾着口红印的教案本。内页还夹着其他女生的发卡,每一枚都贴着日期标签。
法庭宣判那日,江蓝雪将二姐的校服裙叠成方块放在原告席。法官念到“□□罪成立”时,裙摆上的血渍正巧被阳光刺穿,像一朵炸开的素馨花。那是二姐的名字,江素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