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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声

竹笛声

解蛊后的第一个清晨,夏许砚是被竹笛声叫醒的。

他翻了个身,看见苍之遥正坐在窗台上,腿垂在吊脚楼的廊下轻轻晃着。手里的竹笛沾着晨露,笛尾新刻的凤凰翅膀在朝阳下泛着青,像刚从湘妃竹上飞下来似的。调子是《望夫谣》的变奏,多了些跳脱的转音,听得屋檐下的守宫蛇都从冰洞里探出头,尾尖的金环随着节奏轻轻晃。

“醒了?”苍之遥回头时,阳光刚好落在他锁骨处的茶花印记上,淡粉色的纹路被晒得有些透亮。他从竹篮里摸出个东西抛过来,“阿婆蒸的桂花糕,还热着。”

夏许砚伸手接住,油纸包里的甜香混着竹笛的清冽漫上来。他咬了口糕,桂花的甜在舌尖炸开时,突然看见苍之遥手腕上的银镯——那只凤凰的尾羽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红痕,像用他系榕树的红绳描过似的。

“这是……”他指着银镯,指尖还沾着糕屑。

苍之遥低头看了眼,忽然笑了,耳尖的红比茶花印记还艳:“解蛊时血珠溅上去的,擦不掉。”他晃了晃手腕,银镯碰撞的脆响混着笛声,“阿婆说这样才好,凤凰沾了同命人的血,就再也飞不远了。”

吊脚楼的木梯吱呀响了两声。阿婆背着竹篓从楼下上来,篓里装着刚采的七叶莲嫩芽,沾着的露水打湿了靛蓝的围裙。“醒了就来帮忙,”她把竹篓往灶台上一放,竹篾碰撞的声里带着笑意,“云雾山的雪化了,该给望夫花换陶盆了。”

夏许砚跟着苍之遥往院子走时,发现廊下的竹编灯笼全亮着。昨夜的月光还残留在灯笼纸的凤凰纹上,混着晨光成了淡淡的金,像谁在上面撒了把碎星子。守宫蛇不知何时缠在了灯笼架上,尾尖的金环蹭着竹篾,发出细碎的响,倒像是在帮忙照看。

“它倒是机灵。”夏许砚弯腰想把蛇摘下来,却被苍之遥按住手。

“阿婆说守宫蛇认主,”他指尖点了点蛇头,那蛇竟乖乖盘成个圈,“你去年在学校寄回的竹笼,它就蜷在里面睡了整冬。”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像竹笛的低音,“跟某人一样,就认一个窝。”

夏许砚的耳尖腾地红了。他想起去年冬天收到的竹笼,里面垫着望夫花的干花瓣,当时只当是阿婆的心意,现在想来,定是苍之遥偷偷放进去的。他转身往望夫花丛走,故意踩得积雪咯吱响,却听见身后传来竹刀削东西的声,回头时,看见苍之遥正蹲在雪地里,用竹片刻着什么,竹屑飞起来,像群白蝴蝶。

望夫花的陶盆早就备好放在墙角,是夏许砚去年编的竹筐改的,盆底的七个小洞被细心磨过,边缘光溜溜的不扎手。他刚要搬花盆,就看见苍之遥举着片竹牌走过来,牌上刻着两只交颈的凤凰,翅膀上缠着红绳,正是老榕树上那对的模样。

“给花盆做个记号,”他把竹牌插进陶盆的土里,指尖在红绳结上捏了捏,“免得跟寨里别家的弄混了。”

夏许砚盯着竹牌上的红绳,突然想起昨夜解蛊时的疼。那种五脏六腑都被竹刀割过的感觉还残留在骨髓里,可握着苍之遥的手却一点没松,好像只要攥着那点暖,再疼也能熬过去。他伸手碰了碰竹牌,忽然发现凤凰的眼睛是用七叶莲的籽嵌的,黑亮的一颗,正对着朝阳的方向。

“你什么时候弄的?”他有些惊讶,这莲子嵌得极稳,不像临时起意。

苍之遥低头笑了笑,耳尖的红又漫上来些:“去年冬天你寄竹筐回来时,就想着要刻了。”他往花盆里填着新土,指尖的泥蹭在竹牌上,倒像是给凤凰添了层云纹,“总想着等你回来,一起把花移进去。”

移完最后一盆望夫花时,日头已经爬到了老榕树梢。夏许砚坐在竹凳上歇脚,看着苍之遥蹲在溪边洗陶盆,月白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泥,倒像是给去年刻的凤凰纹添了些新花样。溪水化冻后变得格外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还有几条小鱼绕着他的竹靴游,不怕人。

“过来。”苍之遥突然朝他招手,手里举着个贝壳,里面盛着些清亮的水,“看看这个。”

夏许砚走过去时,看见贝壳里的水映着两人的影子,竹牌上的凤凰纹恰好落在影子中间,像给他们戴了个竹编的冠。他刚要笑,就被苍之遥拽着蹲下身,对方的指尖沾着溪水,在他手背上画了朵小小的望夫花,花瓣的纹路细得像竹篾。

“这是记号,”苍之遥的指尖带着溪水的凉,混着他掌心的暖,“免得你下次又迷路,山神爷爷都认不出。”

夏许砚刚要反驳,就听见寨口传来银饰的叮当声。穿苗服的少女们举着竹篮往这边走,篮里装着染好的丝线,靛蓝的、绯红的、月白的,在朝阳下像片流动的花。为首的少女看见他们,突然笑着喊:“苍大哥,许砚哥,阿婆让你们去晒红绳呢!”

晒红绳的竹架搭在老榕树下,是用湘妃竹新搭的,竹节处缠着去年的旧红绳,风吹过时,新旧绳头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说悄悄话。阿婆正坐在竹架旁的藤椅上,手里绕着丝线,看见他们来,把个竹筐往夏许砚怀里一塞:“去年的红绳潮了,晒透了才能编同心结。”

竹筐里的红绳还带着樟木箱的香。夏许砚拿起一根展开,发现绳头处有个极小的结,是他十三岁那年系的,当时苍之遥笑他结打得丑,抢过去重系了个,现在那结还好好的,只是红绳被岁月浸得发暗,像块沉淀的朱砂。

“在看什么?”苍之遥的气息突然凑过来,带着竹笛的清冽,“是不是在笑我当年手笨?”

夏许砚把红绳递给他:“你看这结,三百年都散不了。”

苍之遥的指尖碰到绳结时突然一顿。他想起去年冬天,寨里的老人说红绳过了三年就该换,他却偷偷把这根藏在樟木箱最底下,垫着望夫花的干瓣,总想着等夏许砚回来,再一起系回老榕树上。他低头把绳结重新紧了紧,声音轻得像落在红绳上的雪:“何止三百年。”

少女们的笑声从竹架另一头传来。她们正比赛编同心结,丝线在指间翻飞,很快编出个个小巧的结,有凤凰形的,有桃花形的,还有像竹笛的。夏许砚看得有些出神,苍之遥突然塞给他根红绳:“试试?”

他的指尖刚捏住红绳,就被苍之遥握住。对方的手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手把手教他绕绳、打结,动作温柔得像在刻竹器。红绳在两人指间缠成个圆时,夏许砚突然看见竹架的倒影,他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交叠处刚好罩住那个未完成的结,像给同心结盖了个印。

“好了。”苍之遥松开手时,红绳上已经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却奇异地稳当。他举起来对着太阳看,绳结的缝隙漏下细碎的光,落在夏许砚的手背上,像片小小的星子,“比当年你系的榕树绳强多了。”

夏许砚刚要反驳,就听见阿婆在喊吃饭。他跟着苍之遥往吊脚楼走,路过溪边时,看见守宫蛇正蜷在他们洗过的陶盆里,尾尖的金环蹭着盆底的七叶莲嫩芽,倒像是在帮忙照看。竹笛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是《望夫谣》的调子,却比清晨的更明快,像溪水漫过卵石时的欢腾。

午饭是竹筒饭。阿婆在新砍的湘妃竹里装了糯米和腊肉,埋在火塘的热灰里焖,揭开时,竹香混着肉香漫了满室。夏许砚刚咬了口饭,就看见苍之遥往他碗里夹了块腊肉,油星溅在竹碗的凤凰纹上,像给凤凰添了层金边。

“多吃点,”苍之遥的竹碗沿沾着糯米粒,“下午要去云雾山北坡,给七叶莲分株。”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片压平的望夫花瓣,夹在本泛黄的竹谱里,“你去年要的竹编图谱,我找寨里的老木匠抄了份。”

夏许砚翻开竹谱时,发现每页的空白处都画着小小的凤凰。有的在竹笛上站着,有的在红绳上盘着,还有的衔着望夫花,翅膀的纹路细得像用竹刀刻的。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苍之遥用朱砂写了行字:“青竹寨的竹能活百年,我编的笼能住一生。”

“字还是这么丑。”夏许砚故意皱着眉,指尖却轻轻抚过那行字,朱砂的暖透过竹纸传过来,烫得心口发颤。

苍之遥笑着抢过竹谱,往他嘴里塞了块腊肉:“嫌丑就还给我,多少人想要我都没给。”他的指尖擦过夏许砚的唇角,带着竹香和肉香,“下午分株时仔细看,七叶莲的根须是缠在一起的,就像……”

“就像某些人,”夏许砚打断他,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明明是去采蛇蜕花,却偷偷在我竹篮里塞望夫花瓣。”

苍之遥的耳尖又红了。他低头扒着竹筒饭,竹筷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响,倒像是在认错。阿婆在一旁看得笑出了声,竹杖在地上敲了敲:“两个傻小子,当年偷糯米粑的胆气去哪了?”

下午去云雾山北坡时,夏许砚特意带上了那本竹谱。竹谱被他小心地裹在油纸里,塞进贴胸的布袋,隔着布都能感觉到苍之遥写的那行字,像颗小小的暖炉。山路比前几日好走多了,化了的雪水汇成小溪,顺着石板路往下淌,映着竹影成了流动的青。

“就在前面。”苍之遥指着片向阳的坡地,那里长着大片七叶莲,嫩绿的叶尖顶着水珠,在阳光下亮得像翡翠。他放下背上的竹篓,从里面拿出把小竹铲,“分株要轻,根须断了就活不成了。”

夏许砚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用竹铲小心翼翼地刨土。七叶莲的根须果然缠得紧,白生生的一团,像无数只手互相攥着。他想起阿婆说的话,同命人的血是最好的药引,原来草木早就懂这个道理,根缠在一处,才能熬过最冷的冬。

“你看这根须,”苍之遥用竹铲挑起一缕,根须上的泥土簌簌落下,“就算分开栽,也会往彼此的方向长。”他突然擡头,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雪地里的篝火,“就像我们,你在学校的那几年,我总往你寄信的地址送望夫花籽。”

夏许砚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学校花坛里突然长出的望夫花,当时只当是风刮来的种,现在才明白,是谁踩着雪,走了几十里山路,把花籽寄到他手里。他伸手握住苍之遥的手腕,银镯上的红痕在阳光下格外艳,像道不会愈合的疤,却美得让人心疼。

“以后不用寄了,”夏许砚的声音有些发哑,“我不走了。”

苍之遥的手突然僵住了。他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七叶莲的根须缠在两人的手腕上,像道天然的红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擡起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真的?”

“真的。”夏许砚从布袋里掏出竹谱,翻到画着凤凰笼的那页,“我跟学校请了长假,想跟阿婆学竹编,编很多很多凤凰笼,让守宫蛇住个够。”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竹笛的尾音,“也编个大的,能装下两个人的那种。”

苍之遥突然把他拽进怀里。七叶莲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竹香漫过来,夏许砚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像只终于找到窝的鸟。他擡手抱住对方的背,摸到竹编的背篓,里面装着的七叶莲嫩芽蹭着后背,像些小小的暖。

“去年冬天雪最大的时候,”苍之遥的声音埋在他颈窝,带着湿气,“我就在这坡上栽了棵湘妃竹,想着等你回来,就用它做支新竹笛。”他擡手指向坡顶,那里果然有棵新竹,竹节处系着红绳,在风里轻轻晃,“红绳是你系榕树剩下的,我一直留着。”

夏许砚擡头望去,那棵湘妃竹的红绳在风里打着结,像个小小的同心结。他突然想起老榕树上的蛇骨笛,想起戏楼后台的杏仁酥,想起民国码头的红绳结——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相爱的人总会找到属于彼此的红绳,或系在树上,或缠在笛尾,或刻在竹牌上,反正总有办法,让彼此知道,我在等你。

分完最后一株七叶莲时,夕阳已经把云彩染成了望夫花的紫。夏许砚跟着苍之遥往山下走,手里提着装满根须的竹篮,根须上的水珠滴在石板路上,像串碎珍珠。路过那棵新栽的湘妃竹时,他停下脚步,看着红绳在风里晃,突然说:“等它长粗了,我们一起做支双笛吧,一只你吹,一只我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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