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女孩
柯琳在女孩的森林小屋中休息了三天,大致能够不依靠拐杖下床行走。
女孩每天都起得很早。林鸟一叫，她便起身，牵着自己的小狗去树林中捡掉落的木柴。屋中囤了足够支撑她度过几个月的柴,可她依然每天出门，即使是下雨天也没有例外。
柯琳疑惑不止，但问起她来，她都支支吾吾的，道不出所以然。尽管女孩对柯琳没有恶意，但柯琳仍然心怀戒备。有一天清早，她悄悄跟在女孩身后出了门。
女孩的言行举止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她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整个早上都徘徊在树林里。但她也不只是在捡木柴。名为梅林的小狗在四处疯跑，而女孩则坐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发呆。
“汪！汪汪！”梅林发现了柯琳的藏身之处,jsg摇着尾巴用脏兮兮的爪子蹭她的脚。女孩在这时候看过来,像是渐渐从迷茫中清醒，缓慢地对她露出微笑。
“看天色,好像快要下雨了。”柯琳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走向她。
女孩摇头：“虽然天上有很多云，但也没这么快下雨呢。我在这里住了很久,我知道的。”
“是吗？”柯琳在她身边落座。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女孩眨眨眼,“输的人要无条件地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当然，不能太过分啦。”
“好啊。”柯琳没有异议。应该是自己必输的赌局，她只是想看看女孩会提出什么要求。
女孩托着下巴沉思片刻，“要是你输了,你教我认字,怎么样？”
柯琳挑眉。她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就算没有输这场赌局,我也可以教你。”
“太好啦，”女孩亲密地挽起她的手臂，“从来没有人愿意教我呢。前阵子我的姨妈给我带来了一本词典，我翻了几页就睡着了，好难呀。”
“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学认字？”
“诶嘿嘿……”女孩摸了摸下巴，羞赧地别过头去，“有人给我写信了，但我读不懂。姨妈年纪大了，有点老花眼，也没办法常常读给我听。我好想知道他给我写了什么，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给他回信。”
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梅尔吗？
柯琳说：“那我们这就回去，我教你认字写信，好不好？”
女孩连连点头，从石头上跳起来，与柯琳手挽着手，走向小屋。
正午时分，她们回到小屋。门前站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年长女人。
梅林远远地见到她便兴冲冲地扑上去。年长的女人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怎么弄得这么脏？”语气中虽然带着嫌弃，但她没有抗拒灰扑扑的小狗爪子。
女孩拉着柯琳小跑过去，高兴地叫了声“姨妈”。
瞥见女孩身边的柯琳，年长女人原本挂上嘴角的微笑凝滞。没等柯琳自我介绍，她便皱起眉问女孩：“她是谁？你又往家里捡奇怪的东西了？最开始是狗，然后又捡了个不会说话的男人，好不容易等那个男人走了，你又捡了个女人？”
女孩没有反驳，只是傻笑着抱着姨妈的胳膊撒娇，“姨妈，梅兰妮是个好姑娘。她愿意教我认字呢。”
然而姨妈的脸色依然铁青，她眯着眼打量着柯琳，眉头越蹙越深，“你是……”单薄的嘴唇被她抿得苍白，她拉着女孩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女孩点头又摇头，最终摇晃着姨妈的手指笑了：“梅兰妮是我的客人，她是个好姑娘，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姨妈瞪了女孩一眼，掉头就走。女孩也没有追上去。她冲柯琳招招手，“不要在意姨妈说的话，她只是太担心我了。平常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姨妈每周只会来一次，给我带一些食材。”
“你平时不去城镇吗？”柯琳的确没见过她出现在森林以外的地方。
女孩摇头，搂着柯琳的肩膀将她往屋里迎，“我不会离开森林的，这里是我母亲安眠的地方，我得守着她。”
“那你的父亲呢？他就不管你吗？”
话音未落，柯琳立即后悔了。女孩天真烂漫的脸上头一回出现堪称落寞的神情。但很快，她就重新挂上笑容，像是叙述那些奇怪的睡前故事一样轻飘飘地带过：“我的父亲或许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如同被一团棉花卡在喉头，柯琳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说这个啦，我们来读信吧，”女孩拉着她坐在桌子前，小心捧出两封信，“他离开以后，只寄来两封信，都是姨妈拿来给我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偷偷扔掉。也有可能是他收不到回信，所以就索性不写了。”
柯琳拆开女孩视若珍宝的信封，粗浅地浏览一遍。
执笔写信的大约是一位神官，其中提到了他周游各地举办庆典或祭祀的行程。交代完自己的安排后，他问起女孩近日是否安好，有什么想要他带来的东西。
两封信的内容几乎没有差别，写在信纸中的多为一些日常的问候，柯琳实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暧昧的氛围，信中的口吻也十分正经，很难与几百年后的梅尔联系在一起。
柯琳读完信后，女孩却害羞得捂住了脸颊。她低头咯咯笑着，自顾自地沉浸在甜蜜的气氛中，“他写了好多话给我呀，明明平时他都不怎么说话的。我该怎么回呀？‘谢谢你的关心’——是不是太正式了？”
“你喜欢他吗？”柯琳问。
女孩分开挡住眼睛的手指，轻轻地“唔”了一声。
“那他也喜欢你吗？”
挡在眼皮上的手指闭合又再度分开，重复几次，女孩说：“应该是喜欢的吧。”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让他回来见你，”柯琳翻开摆在桌角的硬皮词典，指向其中一个代表着“神官”的单词，“作为神的仆役，教廷的神官是不能嫁娶的。他既然放不下神官的身份，就代表了他不会与你成婚。”
女孩移开手指，改为捧着下颌，歪过脑袋问：“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一定要成婚呢？我的母亲以前总是说，身处高位的人通常无法左右自己的婚姻。”
“那么他就不该轻易地交付这份喜欢。他应该……”
柯琳没有继续往下说。她意识到，自己何尝不是做了与那位神官相同的事。她无数次在塞西尔的耳边对他诉说爱意，却又在最后关头狠心地抛下他，让一个谎言占据他们的告别。
若早知道会结束，不如不要轻易地开始——她想这么告诉女孩，也想这么提醒曾经的自己。
热乎乎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身旁的女孩弯起眼睫，湖水蓝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可是在那一刻，我想要抱住他，想要亲吻他，我知道他跟我想得一样。那份爱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吗？”
女孩说：“我不后悔救下他，也不后悔喜欢上他。你知道吗，梅兰妮，从前我一直不懂我的母亲为何生下我。我的右手天生就只有四根手指，‘残缺’对整个国度来说都是不祥的预兆。所以我小时候，我的母亲总把我关在这间屋子里，不让我去城镇，她生怕我被发现。”
“我的生活里就只有母亲和姨妈。梅林是我在一个暴雨夜捡到的，它奄奄一息地躺在泥水中，一条腿被狼咬断了。我和母亲救了它，它成了我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呀，森林里的狼被骑士们杀光了，这一带变得很安全，也很平静。我喜欢这样的平静，但又有点失落。我想要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有趣一点，于是我时常陷入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