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
破绽
梅尔走到柯琳面前,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擦过柯琳的下颌。他在她跟前蹲下身，展开衣袍，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枚血淋淋的物什。
在柯琳激昂的恨意骤然出现在眼瞳中时,梅尔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
梅尔将一颗几乎透明的核心送到柯琳面前。泥泞一样的碎肉包裹着核心的外层，其中一块切面折射出柯琳的脸庞。这枚核心并非死物，而是在阳光下缓慢地收缩和舒张，折射五彩斑斓的光芒。
这个世界上仅有一只恶魔在被摘除核心后不会死亡。
她下意识地擡手想要抚摸那颗核心，梅尔的手却已经收回。
“站到我的对立面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柯琳小姐。”梅尔将塞西尔的核心放入一只陶罐中，而陶罐的颈部束着一缕干枯的金色长发。
他故意将陶罐在柯琳眼前晃悠了一会儿,才收进怀里。
柯琳死死盯着那只陶罐,强行平息胸腔的怒火。塞西尔和茱迪丝都在梅尔手里，与他硬碰硬,自己毫无胜算。
她瞪着他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开肠破肚一万遍。但梅尔清楚,她也就只是看看罢了。
“她最终会屈服于我。”梅尔的表情这么说道。他不慌不忙地摘下一层手套，随手丢在桌上,随后抱起手臂，耐心等待柯琳的表态。
“问答游戏尚未结束，”柯琳抹一把脸,从地上站起来,“我还有问题。”
“无妨，请便。”梅尔jsg大度地行了一个绅士礼。
“茱迪丝目前是否有生命危险？”
梅尔摇头，“无故夺取他人性命不是我的爱好。”
他巧言善辩，在“无故”上面加了重音。在莱纳森林里失踪的十三个人都死于梅尔之手,但这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事出有因”。
梅尔或许的确不无缘无故地杀人,但只要能够达成他的目的，他不在乎杀多少人。
现在一切都按照梅尔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塞西尔的心脏落到了梅尔手中,只要梅尔的仪式顺利举行，柯琳就会成为新的永生恶魔。
在这样的假设下，为什么梅尔仍能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够送她回去？他究竟想要利用她做什么？或者说，他想要化身为永生恶魔的柯琳做什么？
柯琳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遇到梅尔之后的每次对话，企图从中寻找到突破口，让她得以窥探梅尔深不可测的内心。
从维拉尔城堡的水道到维拉尔边陲小镇，再到莱纳森林和猎魔公会的圣殿，有什么地方是她曾经忽略的？
灵光乍现，柯琳猛然擡头，意识到一件事。
他知道她的全名——柯琳·埃文斯，她从未对别人透露过这一点。
在进入圣殿的时候，梅尔的脸庞曾流露出假面之后的落寞，那时的他望着柯琳，目光同时穿过柯琳望向了某种遥远的存在。他脱口而出的叹息也让柯琳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也叫做‘柯琳·埃文斯’呢。”
柯琳说出了她的疑问：“梅尔，你认识别的‘柯琳·埃文斯’吗？”
漫不经心的笑容凝滞在梅尔苍白的脸庞上。他轻轻地眨动眼睫，没有立即回答。所以柯琳意识到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是的，梅尔确实与另一位柯琳·埃文斯相识。
“她也是一位女性吗？”柯琳接着问。
“是，”过了许久，梅尔才从回忆里挣脱，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打破了规则，说出了“是”与“否”之外的话，“她曾是我的恋人。”
他用了“曾”。这就说明，那位与她同名的“柯琳小姐”已经不在人世。
那么，梅尔曾经的恋人与她存在什么样的关联？为什么他召唤来的是身为公主的柯琳，而不是他的恋人呢？
等等。她好像明白了问题所在的关键。
“梅尔，你……既然是在塞西尔全身刻满祷言的人，就说明你至少活了几百年，甚至更久，”柯琳感觉自己抓到了真相的一角，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你听说过海德瑞尔，对吗？”
黑色的额发挡住了梅尔的眼睛。柯琳听见了轻微的一声笑，可难以从这短促的气音中分辨喜与悲。
梅尔擡起头，蜷曲的发丝后，一双眼眸黑得发亮：“是啊，你已经猜到了吧？”
“她与你是同一时代的人。我要召唤的根本不是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是你呢？”他握住了柯琳的肩膀，幽深的眼底充斥着疯狂与不甘，像是碎裂后被强行粘补起来的镜子。
柯琳在这面镜子中看到了闪烁的泪光。但她并没有因为这点稀薄的水汽而对他产生丝毫怜悯。她发现了他的破绽。
海德瑞尔的国王与王后行事低调，且对柯琳保护欲过度。他们未曾向皇室以外的成员披露过她的名字。但“埃文斯”是皇家的姓氏，她也从没听说过哪个堂兄妹与她重名。
如果梅尔也是与她同属一个时代的人，他难道就没有对这个名字起疑吗？
他没有。
那就说明，或许他只是个听说过海德瑞尔的异乡人。
拼图慢慢地在柯琳脑海中拼凑出大致的轮廓，她定了定神，说出自己的推测：“你本想利用这一次召唤，使那位柯琳小姐免于死亡，对吗？”
梅尔不再回答。他松开手，方才流露出的一点失控的脆弱荡然无存，“我宣布，问答游戏结束了，柯琳小姐。”
柯琳没有理会他，拽住他的手臂，追问：“但你召唤来的是我。作为补救，你想把我变成永生恶魔，送回到那个时代，然后用永恒之心拯救她。”
“但这个计划成功实施需要一个条件——我必须成功回到过去，且自愿将永生恶魔的血肉交给你的恋人，”她没管梅尔的洁癖，抓着他的手臂从地上站起来，“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必须与我一同回到那个时代，亲自完成这一切。”
梅尔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而你大概已经尝试过，只凭你自己无法回到过去。你千方百计地保我不死，只因你需要我活到你举行仪式的那一天。”
梅尔甩开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拭被她握过的部位。
“所以我十分讨厌你呐，”他面无表情地扯掉又一层手套，露出几近青白的皮肤，“要是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事情就简单多了。”
在柯琳反应过来之前，梅尔的指尖碰到了她的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