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里的回声
时差里的回声
巴黎的春天来得比国内早。秦颂站在舞蹈学院的排练厅里,看着窗外抽芽的梧桐树,忽然想起祁砚公寓楼下的那棵,每年四月都会开满白色的花。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月。日子过得规律又平静,每天整理母亲的旧资料,给学生上大师课,周末去塞纳河边散步,偶尔会遇到苏晚和沈砚之——他们来巴黎度年假,苏晚抱着她哭了半宿,说“你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沈砚之在一旁沉默地抽烟,最后说:“他把公司大部分股份转让了,现在在打理你父母留下的那个小舞团。”
秦颂愣了愣,才想起那个濒临倒闭的小舞团,是她父母年轻时创办的,后来一直由老街坊帮忙照看着。祁砚以前总说“太破旧了,拆了重建吧”,她却舍不得,说那是“根”。
原来他记得。
苏晚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她看。舞团的旧排练厅重新刷了漆,地板换了新的,墙上挂着她父母的海报,还有一张她小时候穿着练功服的照片,是祁砚找周明宇要的。
“他每个周末都去,”苏晚吸了吸鼻子,“自己刷墙,自己搬镜子,陈阳说他手上磨出了好几个茧子。”
秦颂看着照片里那个穿着工装服的背影,熟悉又陌生。那个以前连矿泉水瓶盖都要助理拧的人,如今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地板打蜡。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
她没有问祁砚的近况,苏晚也很识趣地没再提。只是临走前,苏晚塞给她一个u盘:“周明宇做的,说是……你们舞团新剧的录像。”
回到公寓,秦颂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u盘。视频里的舞台很简陋,是那个翻新后的小舞团,舞者大多是些孩子,跳得生涩却认真。最后一个节目,灯光忽然暗了,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祁砚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音乐盒。
是那只复刻的《天鹅湖》音乐盒。
旋律响起时,他忽然擡起手,笨拙地模仿着天鹅展翅的动作。没有技巧,甚至有些滑稽,却看得秦颂眼眶发烫。她知道那个动作,是她每次练舞前,必做的热身动作。
视频的最后,镜头扫过台下的观众——温庭州红着眼眶,景珩递给他纸巾;陈阳和林薇相视而笑,眼里带着温柔;周明宇举着相机,手指却在发抖。
秦颂关掉视频,走到窗边。巴黎的夜色温柔,塞纳河上的游船亮着灯,像一串流动的星辰。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那个尘封的对话框。
最新的消息停留在她离开那天,祁砚说:“我等你。”
没有撤回,没有后续,像一句被时间凝固的承诺。
秦颂输入“舞团很好”,又删掉,换成“谢谢”,最终还是退出了对话框。有些话说不说,似乎都一样了。
交流学者的任期延长了半年。秦颂开始整理母亲的舞蹈笔记,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祁父年轻时的照片——站在她父亲身边,两人穿着同款的练功服,笑得像个孩子。照片背面有一行字:“等这次演出结束,就一起开个舞团。”
原来上一辈的缘分,比她想象的更深。那些曾以为的仇恨和隔阂,或许只是命运开的一场漫长的玩笑。
这天秦颂收到一个国际快递,来自国内。打开一看,是一个熟悉的丝绒盒子——里面是那枚她留在公寓的天鹅戒指,旁边放着一张纸条,是祁砚的字迹:“周明宇说,巴黎的冬天很冷,戒指戴着能暖点。”
秦颂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暖意。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长了,眼神里多了些从容,颈间依旧戴着母亲留下的胸针,和戒指上的天鹅遥遥相对。
手机响起,是舞蹈学院的院长:“秦,有个惊喜给你。下周的慈善演出,我们邀请到了一位特别嘉宾,他说……是你的老朋友。”
秦颂笑着道谢,心里却隐隐有了预感。
演出当天,秦颂站在后台,听到主持人报出嘉宾名字时,握着舞鞋的手微微收紧。
聚光灯亮起,祁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舞台中央。他瘦了些,眼神却比以前清亮,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释然的温柔。
“我带来一首曲子,”他拿起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剧院,“送给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钢琴声响起,是那首《天鹅湖》的选段,却被改编得更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秦颂站在侧幕,看着他站在聚光灯下,像第一次在旧舞蹈室见到他时那样,却又完全不同。
曲子结束时,祁砚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微微鞠了一躬。没有多余的话,却像完成了一场迟到的和解。
秦颂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她踮起脚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那个熟悉的天鹅展翅动作。
巴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的舞鞋上,像撒了一层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