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版雕难取书难得
城门这一番闹剧后，卖纸的客商只好认栽，老老实实让税务场的胥吏在交引上把他的麻纸记成了楮纸。方翰韬目睹了这一切，心有戚戚焉。这何尝不是他方家和吴押司的旧事重演。管你什么商人地主，钱财土地有多少，在官府的绝对实力面前，根本就是纸糊的一般，一个胥吏就可以玩弄手段将你整的欲仙欲死。
根本还不了手。
想要摆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就只能成为比这些胥吏更有权力的存在，方才能不被欺辱。如今在大宋一朝，唯有科举才是一条正经的出路。怀揣着心事，方翰韬一行人也终于进了抚州城。进了城之后，曾巩和方翰韬一行人漫步街上。与唐代不同，现在的大宋的城市格局已经没有所谓的坊墙一说，商铺都是开在临街边，有摆摊的，有开店的，城市内的格局与方翰韬后世区别不太大。要知道在唐代的时候，城市是由每一个坊所组成，坊有围墙，如同一个个小城市般，而且一到晚上城市还要实现宵禁，如同军事化管理的堡垒一样，至于什么市民生活，那是根本没有。
而且市场全部集中在城市中心处，像长安城便是如此，你要买个针头线脑的，还得跑大半个城市，十分的不方便。哪里像方翰韬现在看到的抚州城一般，生活如此便利。这一路走来，方翰韬光是书摊都见了有不少，这让他颇为吃惊，好奇之下，他便去一个书摊看了看，曾巩见状，无奈的笑了笑，也只好跟过去。
到了这书摊，方翰韬仔细一看，这摆摊卖的书，里面有《大陀罗尼经》,《御制释典法音集》、《御注四十二章经》、《御注遗教经》,林林种种。一本儒家经典没有，全是佛经。方翰韬笑着问摆摊的老大爷道，“老丈，你这怎么一本孔孟之书都没有，读书人们哪会来你这，怎么就卖的全是佛经，都卖给谁啊?城里头我瞅着佛爷也不多啊，谁会买你这些书，老丈怕不是要干折本买卖喽?”“你个后生措大懂什么,来俺这里指指点点?”摆摊的老大爷一看方翰韬一行人都是书生打扮，看着也不像是买他佛经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正是因为城里和尚不多才卖这些佛经，少了这些抢生意的贼秃，俺的买卖才好做。”“这是为何啊?”方翰韬越听越乐，这卖佛经的骂和尚，颇有点吃人家饭，砸人家的锅的意思。
“因为寺里这些秃驴卖的佛经实在太便宜了，”老大爷痛心疾首的说道，“他们卖的佛经价钱比俺的成本都低，这么挤兑谁能受得了，有时候更难受的是这些秃驴有时候还白送佛经，真的丢佛祖的脸啊!”
敢情还有恶意倾销。
“为什么寺里和尚卖的佛经这么便宜?”方翰韬纳闷的问道。“听你口音是抚州本地人，怎么连这都不懂?”老大爷疑惑的看着方翰韬，接着说道，“因为这些大寺都有产业，有自己的雕版，更气人的是，他们还是抚州最大的地主，造纸所用的树皮，藤，麻，都是他们地里产的，全抚州用的纸，也是他们和尚造的，我买他们的纸印佛经，哪里比得上他们用自家的纸来印佛经便宜?”
“那老丈怎么还卖佛经，跟和尚们当同行竞争，不如卖些圣贤书给读书人，这样子还能避开和尚们做生意，买的人还多，岂不美哉?”方翰韬问道。
“我要是信你的话，早都去街上要饭了，我家传的几个雕版只有这几本佛经的，”老大爷白眼都翻到没边了。
“我们卖书的最烦的就是识字的客人，像平常那些不识字的客人，买了我的佛经都是拿回去供着的。哪里像你们这些措大，屁事不是一般的多，什么又要书哪个版式，又是谁谁校对注释的，里面不能有错字，还要看书的纸质咋样，用墨如何，纠缠半天最后也买不了一本，全抚州城，除了临川王氏书铺，谁有这能耐伺候你们这些穷措大?”
老大爷最后不耐烦，给疑似来捣乱的方翰韬下来逐客令。把他赶走了。ohereru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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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二叔，咱们要去买书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刚才那老丈说的临川王氏书铺?”
“是。只有那家书铺卖的书最好最全。”
方翰韬离开书摊，边走边和曾巩感慨，“实在没想到，卖书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又是要考虑雕版，又是要考虑纸张这些，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是啊，”曾巩说道，“雕版虽然大批量印书快捷无比，但在制作之际，校对不好，刻错一个字，整个版都废了。成本巨大，一般人实在是掏不起，有些质地优良的雕版，都可以当传家宝了。”“原来如此，”方翰韬之前在曾巩家里的南轩藏书里，见里面好多书都不是雕版印刷，而是手抄本，之前还纳闷过，现在一想，多半还是自己现代人思维走了误区。
在古代，雕版印刷的书一般都是要走量的，太过冷门或者小众的书，用雕版来印刷根本回不来本，多半是手抄的形式。但手抄本这玩意，懂得都懂，这玩意的质量控制只能说全看抄书人的良心了，什么笔误之类的简直不要太正常。
因此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自己抄书自己用。像曾巩，曾布他们便是如此，读一本书先是诵读，然后是背，背完后便是抄，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后才是理解学习。哪里像方翰韬这般现代人读书习惯。不过好在方翰韬对曾巩曾布都很了解，也非常信任他们在学习读书上的人品和认真，因此方翰韬对他们的手抄本一般都很信任。但现在有了一个新问题。“二叔，那你说，像咱们现在要买的这本《周易口义》,有雕版吗?不是说这本书比较新吗?”方翰韬揣测不安的问道。“应该是没有的，据我所知，现在这本书的雕版，开封太学还正在做呢。现在在开封的都只是手抄本，哪会有雕版书?”曾巩回答道。“手抄本?”方翰韬有点急眼了，“这能靠谱吗?”天可怜见，方翰韬以为曾二叔带他去城里买书，买的是雕版印刷书，现在这一下子变成手抄本了，这玩意不熟悉的人手抄的，能靠谱吗?“放心吧，抄书的人我是相信的，毕竟，他可是我最信任，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父亲的发小，你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他们家跟这个临川王氏书铺关系很深的。”曾巩笑道。“不然我也不会领你来这里。”“到底是谁啊?”方翰韬摸不着头脑，这曾二叔，也有当谜语人的潜质了。“就是你獾郎叔叔啊，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的。”曾巩道。“谁?”方翰韬无语，我咋知道我小时候被哪个邻居亲戚叔叔抱过。“额，就是王安石王介甫。他现在在开封城里当着群牧司判官。”曾巩回答道。我小时候被王安石抱过?他还是老爹的发小?
方翰韬一时间人都快傻了，看看旁边的曾巩，又想了想远在京城的王安石。老爹真够牛的，小时候天天和这群猛人一起玩泥巴，结果连个举人都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