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去年今日此门中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二章去年今日此门中

从汴京启程,循着进京的路线,方翰韬一行人等,一路乘坐官船,沿着沐河,溯流而下。与进京擦边,搭乘吕惠卿走后门搞来的驿券和走马头子,偷偷摸摸的才能坐漕运纲船不同,现在方翰韬一行人早已有官身和差遣在身,可以光明正大,名真言顺的搭乘大宋最便捷高效的交通出行系统,一路顺风顺水无比在经过南京应天府的时候,曾巩与王安石,带着方翰韬,曾布等人一齐前往已逝的前宰相杜衍的府上吊唁。曾巩在进京之时,想要拜访杜衍一面,但因为当时杜衍生病,没能成行,谁成想一个冬春过去,如今却已经天人永隔。

在吊唁的时候,曾巩也把方翰韬带了过去,如今方翰韬也为欧阳修门下学生弟子,杜衍对他来讲,某种程度上算是师爷。

当初庆历二年,曾巩和王安石第一次进京参加科举之际,年少才华横溢的曾巩正是因为被杜衍所赏识,继而杜衍将曾巩介绍给自己的门生故吏欧阳修,方才有曾巩拜师欧阳修之事。再到后来曾巩父亲曾易占暴病死于南京应天府,也是当时退隐在此的杜衍出手相帮,让曾巩得以扶梓回乡。这位庆历名相,对曾巩来说,可谓是恩重如山,同样也是庆历君子党们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如今杜衍已逝,而当年支持庆历新政的三位重臣中的其他两位,范仲淹,晏殊均在这两年作古,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彻底落幕。

庆历春风已去,嘉佑山雨欲来。

吊唁完了杜衍,方翰韬一行人从南京应天府出来,便接着走沐河,待到了真州,也就是吕惠卿马上即将上任的任所,众人便改换道路,王安石一家人,除了王安国要跟随曾巩等人回抚州娶亲,其他人便要改换道路前去常州,跟随王安石上任。

临分别的时候,王安石郑重的对方翰韬说道,“子豫啊,我先去常州了,待你处理好家里事之后,便早点过来吧,常州政事万般头绪,马上就要到夏税之时,没有你这个通判在,我一个人支绌不及,还得熏要你赶紧过来相助。”

地方事务由知州和通判联手管理,一个负责民事,一个负责财政。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王三叔到常州之后要开展工作,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有人帮忙,什么火都烧不起来,尤其是自己这个主管财政工作的通判,更是重要无比。尤其是王安石口中所说的夏税,便是大宋收取的两税正税,继承自唐代杨炎的两税法改革。所谓两税的土地税分为夏税和秋税,实际上是为了顺应唐宋以来的耕作制度和农作物的收获季节。

在北方对应的大小麦秋种夏收,粟米春种夏收,在南方则是冬麦晚稻,一年两熟。而在此时大宋,夏税的税收工作,在江淮诸路则是五月一日开始缴纳,到七月十五日截止。两税可是朝廷头等大事,方翰韬作为通判,也是地方财政主官,是第一负责人,不能不到场。

看王安石的口气,是巴不得方翰韬家都不回,直接跟他一起去常州赶紧开展工作。方翰韬对王安石这个急性子算是很了解,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大宋这懒散拖拉的世俗官场,王三叔可谓是一股清流奇葩。

此时的大宋,眼于时代条件,办什么事都很磨叽,跟后代高效率不能比。

就拿官员上任来说,在流内铨和政事堂任命完之后,还要处理各种手续,官员很多时候还要在京城中赖一会,好走动疏通协调京城的人脉关系,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也是为后续仕途铺路,一来二去,这就能拖拉个小半年

,才能施施然去任所上任,而在此期间,地方政事则有当地留任的官吏副手们暂为监官。这还是去好地方上任,都是这个效率,要是去岭南这种恶地上任,很多官员能拖就拖,可能一年都不会去,想尽办法改官到别处去,而当地的事务因为长官空悬,则可能永久的让当地官吏们把持了。

而像方翰韬他们这新科进士去上任报道,时间就更为宽裕了,一般来说,四五月授官离京返乡,很多人要回乡结婚,告慰父母祖宗,庆积多年寒窗苦读有了结果,往往要折腾到八月份,才会开始陆续动身上任。因为工作紧急,再加上方翰韬也想早点上任,他第一次为官,心里也有抱负,想跟着王安石早日开展工作,

熟悉上手,便答应下来,赶在六月中旬便从家离开,赶往常州,及时参加开展收缴夏税工作。

为了轻装简行,方翰韬便让婢女雪若把晏家送给自己的软饭大礼包,那些笨重之物便留在王安石船上,寄存在他那里,一起去常州。方翰韬只和雪若带一些金软轻便之物,到时候从抚州到常州也方便。

雪若翘着小嘴,对方翰韬这个决定还有点不乐意,明显对王安石的人品信不过,怕财物和账目搅和在一起,毕竟这些财物是她从晏家带来的,也算是日后嫁妆一部分,她是要负责的。怕后面会起纠纷,便悄悄拽着方翰韬的袖子示意。但方翰韬却笑了笑,对雪若的忧心不以为意。

开玩笑,来到大宋这两年,方翰韬对周围人和事认知很清楚,他对曾二叔和王三叔的人品信心十足,甚至比对自己人品信心都足。

故而最后雪若也拗不过方翰韬,只好听命行事,把账目细分好,让王安石带着大部分去了常州。在真州与王三叔一家分别后,方翰韬便与曾巩,曾布兄弟,吕惠卿,章惇等人便换船,过彭蠡湖,走武阳水,一路船行南下,昼夜不停,很快就到了抚州。到了抚州城,下得船后,方翰韬想先去抚州城内拜访正在主持州学的李觐,毕竟自己在京城一番运作下,成功让李大叔上位,接替胡瑗,执掌太学,这个好消息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给李大叔。但谁知一进城,才发现李觐此时不在抚州,他家里有事,回南城县去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方翰韬听闻,只得作罟。

而曾巩等人,也要回南丰县了,在抚州城门口分别的时候,曾巩便让方翰韬处理好家里的事务,便来南丰县找他。南丰县和南城县又在一起,同属建昌军,到时候顺便再南城县去拜访李觐,让方翰韬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就这样,曾巩,曾布兄弟先回了南丰县,而方翰韬则带着雪若和吕惠卿,章惇则一起回金溪县。章惇则是要去找他的远方族兄章晖,而吕惠卿则要去拜访蔡县令,吕惠卿和蔡县令都是老乡,同属泉州人,福建路俱是大型宗族聚居,像一个地方的老乡,家里总是带些亲戚关系。

故而章惇和吕惠卿先去了县衙,在那里待几天,顺便和方翰韬一起在抚州游玩几日后,便再回福建。告别了吕惠卿和章惇,现在就剩下方翰韬领着雪若回家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方翰韬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因为被吴押司迫害,迫不得已,离家跟随曾二叔读书,只为博一个进士官身,以求活路。从家里离开的时候,身无分文,前途茫然,光杆司令一个,身上唯有从老爹方仲永那里没收的两本诗词集。

如今回家,进士及第,不仅是前途官身有了,名也有了,老婆也有了,身后还跟着自己老婆家的婢女。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命运奇妙如此。方翰韬边想着,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惹得旁边的雪若问道。”官人是在想什么呢?”如今其他人不在,只有方翰韬和雪若两人,雪若胆子也大了起来,和方翰韬之间话也多了起来,不那么拘束了。

“我是在想,如今唱名赐第,得官之后,一切都变了,毕竟我方家世代务农,家里从来没出过个当官的,不知道阿父阿母他们能不能适应得了这个变化。”方翰韬笑着跟雪若说道。

“官人这么聪慧,想必老太公亦是如此,毕竟都是聪明人,哪里谈的上适应不了的呢?”雪若笑着,跟方朝韬说道。

“额,”听着雪若天真烂漫的话语,方朝韬不由得扶额叹息,吐槽道,”就凭我老爹那个死脑筋,你是不知道,怕不是一时半会根本接受不了他儿子中进士当官的事实,适应不了角色,估计得两三个月才能缓过来接受现实。

一路和雪若吐槽着老爹方仲永,方翰韬他们也慢慢快到家了,家乡熟悉的景色铺面而来,乡近情怯,方翰韬对雪若说道。

“你自小在府里长大,我家条件不太好,你来住了怕不是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有点委屈你了。”接着方翰韬给雪若指道,“你看,我家就是那户,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小时候我常常爬树玩……唉,等会,我家门口的两棵枣树呢?”方翰韬看着眼前崭新气派的高门大户,熟悉的枣树都不见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等会,这是我家吗?

方翰韬有点怀疑人生,又重新看了看四周,是啊,位置没错啊,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我家,对着呢啊,这豪华别墅是什么个情况?我家那土坯砖石脚的苏草房老破小哪里去了?我家呢?怎么出门考个试,回来家没了?雪若看着眼前这户崭新气派的人家,不由得笑了起来,轻捂其口,娇声对方翰韬道,”官人你就是会骗人,看看咱们家的屋舍,还是殷实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惨嘛!”

情况非常,搞的方翰韬一时之间,那张能和二程虎皮辩经的嘴,此刻都有点词穷了。正在尴尬之时,突然院落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个衣着绸缎中年人,器宇轩昂,方翰韬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老……阿父?我没看错吧?咱们家啥时候有锦衣了?这房子什么情况,咋还精装修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方翰韬的老爹方仲永。方仲永一看见自家儿子背着包,领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婢女,风尘仆仆的站在自家门口,不由得大喜过望,刚想兴冲冲过来到儿子这,但又顿了一下,随既脸色板了起来,踱着步,慢慢走到方翰韬跟前,手一摆,话语严肃,很是威严的跟方翰韬说道。

“如今你也是为官之人,咱们家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出门在外,要讲究排场,不可乱了尊卑礼制,你回家应该派人通禀一声,好歹也是衣锦还乡,怎么能如此随便?莫要别人笑话,”

方翰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拿腔拿调的老爹,恨不得给刚刚的自己来一嘴巴子。自己之前还跟雪若说担心老爹不能适应地位上升,身份改变,现在看来……这不是适应得挺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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