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厉兵秣马众心齐
人手到齐之后,方翰韬这个铁监领导草台班子组建完毕,算是正式开始动工。方朝韬终于也不用事必躬亲,亲自下一线干活了。根据每个人的才能不同,方翰韬大领导给他们分配的权责工作内容也不同。譬如李诫,身为李益的子侄,再加上有大宋传奇工匠喻浩的传承,也是自小爱钻研这些,对匠人法式有着很深的理解,方翰韬就安排他去搞这些专业活,成为铁监首席机械土木工程师。
而沈括见识全面,也很懂技术,且之前组织过县里的水利建设,有过相关项目管理经验,方翰韬就让他全面主管生产事务,毕竟眼下看大宋官僚们是不是有能耐,就是看搞水利如何,治水就如同武将的行军打仗一般。组织建设水利设施,上到人力调度,项目分工,技木研究,下到管一大帮子人吃喝拉撒,尤其是人一多,怎么合理安排吃饭上厕所,这些看似很细节很小的事情,只要人数一上来,都会变成很棘手的问题,从而影响整个工作效率与项目进展。可以说是各个方面都不能拉跨拖后腿。
有经验的沈括一来,再加上他也懂技木,就顿时给方翰韬减轻了不少的工作量,方翰韬也能抽出空重新审视考察铁监的工作状况,结合自己后世的一些项目管理经验,在沈括的帮助执行下,优化了铁监的项目工作分工,大幅度的提高了效率。至于张诜,依旧负责他最拿手的财政和行政工作,招商引资,搞钱发钱,这全是他的活。而方翰韬也没忘了教一些基本会计技巧给张诜,让他把账簿好好重新改良一下。毕竟就大宋那混乱的记账方法,单位都不分开,啥都记在一块,方翰韬看的头疼。
不过张诜也毕竟不是账房先生,很多东西,一时半会他也学不太会,只能凑合着来。方翰韬没办法,现在自己好歹是大领导了,总不能又要亲自干活。本着物尽其才,人尽其用的原则,方翰韬直接把雪若拉出来给自己打工处理事务,他之前也教给雪若很多会计记账方法,如今也别光算自己家里的小账,也要帮自己算算公家的大帐。当了领导,自然就跟社畜不一样,女秘书也得配齐。
而到了每天晚上,方翰韬按照自己后世当社畜的工作习惯,就组织各项目组长来开例会,跟踪各项目进度,张诜,沈括,李诫都来参加,而雪若则在方翰韬身边,当会议记录人。
今晚也是如此。
“禀府判,学生已经让工匠们将府判所画的新式风箱做出,实验一番后,活塞处有些弊病,学生正在琢磨更改,现在大体有了方略,待明天再试一试,应该就能成了。”疑难技木攻关项目小组领导李诫向方领导汇报鼓风问题研究进展。
听李诫说完,方翰韬又继续问道,”活塞这个有问题可以单独改,新风箱改用水力和炼钢炉适配的这两件事情做得如何了?”“这两件倒是没有阻碍,水力适配倒是简单,水碓和水排也是做熟的,只是在连接风箱这里,改一下结构,调整大小即可。”李诫说道,“至于适配炼钢炉,有存中兄相助,根据第二个新起高炉的风口大小,定好了风口法式。”
方翰韬点了点头。接着轮到高炉生产项目小组领导沈括向方翰韬汇报。根据蒋杨两位检踏根据第一版炼钢炉实际运转结果,再加上方翰韬给出的思路和解决方案,沈括在第二版的新式炼钢炉中,对炉型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
“回府判,下官按照府判给的方法,把新建的炼钢炉底换成了铸铁的,又按照府判的想法,让鲁铁匠煅烧了一批矿渣加了进去。果不出府判所料,炉缸果然不再破腐蚀,而且炒起钢来,甚至都把炉内的钢水烧开了。把鲁铁匠他们都吓了一跳,后续再搅炼的时候,速度竟然快了许多,据下官估计,起码省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出钢产量提的很快。当真是奥妙无比。”
沈括惊异连连,把铁炒成水,他是第一次见,后面又按照方翰韬的法子,竟然能把铁水像烧开水一般,煮沸腾了,这更出乎意料。
当然更让沈括惊奇的,还是方翰韬对铁冶技木的眼光与先见之明。
技木摸索本就如同盲人摸象,以往的这些技木成果,都是大宋的工匠们摸着石头过河,盲人摸象一般试出来的。就像道士炼丹一般,谁知道这些东西加进去会起啥变化,有啥反应,根本就不可控。但这个情况,似乎从来没在方府判身上发生,仿佛如同先知一般,对这些情况早有预料。面对沈括的惊奇,方翰韬不由得无奈一笑,这里面深层次的原理,什么二氧化硅与氧化铁产生酸性炉渣腐蚀炉壁,什么矿渣中的铁氧化物与炉料中碳结合生成一氧化碳气体,产生沸腾现象。这些方翰韬也没法原话讲解给沈括听,他也听不懂,方翰韬只能将其改造,用张载的那些气学玩意来套皮,再加点阴阳学说,这种老中医体系,反而能帮助沈括大概理解。
“这也是简单,所谓钢,乃是铁化其土,黜其阴而落其尘,取其英而成其华,土火交加,以炼而成。有道是明阳为炭,天地为炉,钢炉之中,如同天地,清者上浮,浊者下沉,尘埃积多,沉滞其中,以害炉壁,致其不畅。唯有铁华沉壁,金土不犯,不致有损;野马翻腾,气息横流,天地沸腾,方才便于凝华成精。”方翰韬的这一番解释,让沈括大以为然,其他人也觉得方翰韬说的很有道理。
只能说帮助理解,并让沈括按照自己的技木思路与方案,来对高炉进行实际改造就行了,至于别的,还要啥自行车啊。
这也是沈括脑袋活,遇到不懂的东西,可以用黑箱思维快速掌握应用,换做是其他人,方翰韬不知道要废多少口舌,又要亲自上手带他们,啥其他活都别干了,很是麻烦。
就实际改造效果来讲,还是起了作用,也是有不错效果的。至于后续,铸铁底板要做到多厚,煅烧炉渣要加多少,这些生产数据定到多少才能达到受益最大化,这些优化工作只能让沈括和李诫组织工匠们慢慢反复摸索,实验总结了。
想到这里,方翰韬又对沈括叮嘱道。
“第二版新炉做的差不多了,让工匠们多多反馈一下,看看后续哪些地方要再调整,毕竟是他们实际在用这炼钢炉,很多感受和经验,只有他们才知道,咱们终归只是在后面指挥,隔了一层。要重视一线人员的想法,让听到炮声……让听到弓弦声的人提意见。”沈括连连点头,虽然他心中对方翰韬的想法有些奇怪,但考虑到方府判在铁冶上展示才干与远见,已经成为铁监中毫无争议的权威,沈括也是照搬不误,心想着回头又得组织鲁铁匠,按照方府判的说法,开小会来总结这些。“只不过……”沈括有些迟疑的对方翰韬说道,“现如今铁监一直在忙,可能是因为铁监这次造铁炉花费的时间功夫太多了,下官看底下的匠人民夫们,士气不佳,多有暮气,恐怕府判口中的‘积极性’,于匠人之中,十不存一。这对后面炼钢,颇为不利。”到底是沈括真组织过工程,这些东西也就他能发现察觉出来。方翰韬心中一凛,这是底下员工们开始急惰了,划水摸鱼了,这个情况,可是十分要命的。
仔细想了想,方翰韬问张诜,”枢言,之前我记得你说过,铁监的这些匠人和民夫,是你通过差役摊派,强行征召过来的吗?”
张诜点了点头,这也是现如今大宋全国各地矿冶通行的生产制度。
不过张诜又急忙解释说,虽然是强行摊派来的,但是这些铁匠是十分乐意,工作积极性很高的忙着,这让沈括听着一愣,沈括可是行家,他见得多,强行摊派差役征召来的人,工作状态喻,那就是能摸鱼就摸鱼,除非鞭子使劲抽,根本就不动弹。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白干活,谁下力气啊?
张诜又解释道,说自己之前给他们画饼,啊呸,是承诺,说他从苏州那里偷师到了灌钢的法子,叫这些铁匠1们一起来钻研。这样一说,本来还有点疑惑沈括瞬间就懂了。怪不得之前那些铁匠们干活很卖力,原来是有这个原因。大家都知道苏州那边灌钢老师傅由于掌握这些技木,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
无利不起早,虽然铁匠们给张诜白打工,但是打工途中能是学会了这个技术,那回去自己做生意就能赚大发,这也不是白打工。
于是一拍即合,张诜就是拿着这苏州灌钢的技木来给铁匠们画饼,而铁匠们心甘情愿的都吃了下去。只能说张诜虽然不懂铁矿,但他懂人矿。画饼算是被他给玩明白了。
但是如今这法子不好使了,沈括心中也清楚。虽然方府判传授的技木比苏州那边更厉害。但是这个新式石炭炼钢巨炉,根本就不是这些个体户的铁匠摊子能搞的起来了,只有铁监能搞起来,这些技木画讲对他们无用。
方翰韬听着,也感到棘手。他也当过社富,很能理解底下们的心里状态。有句话说的好,员工为啥不想干了,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开心,一个是钱没给够。
灌钢技木的画讲破灭,官府也不给钱,这两原因全占了,也自然就恢复到了正常征召制下,大家摸鱼划水的状态了。想了想,方翰韬张口就准备让张诜接着撒币,给员工们发工资,算是改征召差役为雇佣制度,来提升士气。但方翰韬还没张嘴呢,张诜就抢先说道,“府判,若是全靠发钱,那县衙库存已经告罄,根本支撑不到闽商来这里订货的时候。只能发一部分,具体怎么弄,下官是没办法了,还请府判拿主意。”这让方翰韬一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方翰韬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想想,看看自己跟张诜之前一样,给这些铁匠个体户们传授一些他们能用上,有用的技木了,再发一些钱,从而提高员工积极性。但是方翰韬光是想着,旁边的张诜还没完,提到了福建商人们,顺势又说道。
“下官还有个想法,请府判钧鉴。咱们铁监中的铁料,终归只是钢锭摆在一起,寻常商铺卖货,总得要挑一些品相上佳的货物来撑场面,咱们现在只有钢锭,摆来不好看,只怕闽商们来这里,生意也无法做大。毕竟钢锭终究是要拿来做铁器,谁知道咱们铁监产的钢锭质量如何?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枢言的意思是?”方翰韬听张诜这么一说,问道。“要下官讲,钢铁终究是拿来打刀剑农具这些铁器用的,若是咱们也搞出来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还有锋利价廉的镰刀,大量摆摊出来。咱们铁监这名声招牌就能打出去了,买卖都是人家上门求着咱们来卖给他们,如同东京那七十二家正店一般,上赶着给咱们送钱上门,这买卖就好做许多了。”方朝韬越听眼睛越亮,还真别说,枢言兄虽然技木是屁也不懂,但他是懂做生意的,说的这番话还真有几番真知灼见,提醒了方翰韬。
不愧是福建人。买家都是货比三家,看看哪家物美价廉,才会下大单子买。这玩意就跟直擂带货一样,卖家给自己的拳头产品,不能空口讲,还得要搞些直观的广告,整噱头出来,什么和友商对比啊,拍月亮啊,打爱国牌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赚钱嘛,不寒修。在大宋也不例外,你看看人家杨志卖刀,在牛二的指点下,都知道不能空口说自己这把刀是宝刀,还得实际演示一番什么叫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自己这铁监卖东西,自然不能光摆钢锭。不过打造刀剑和农具,还是熏要铁匠们一件一件打,方翰韬也知道,现在大宋打造什么宝刀宝剑,用的技术还是百炼钢这种熟铁固体渗碳,多次锻打而成,费时久,成本高。
寻常的刀剑和农具,那都是用炒钢的法子来,但是老式的炒钢技木,就那豆渣样子,里面杂质也多,材质不均习。况且老式炒钢这办法,用作刀剑上,那质量就不太行,只能出产大路货,用作农具上呢,价格又太贵。
算是不上不下卡在这里了。
这也是苏州灌钢这么流行的原因,灌钢可以一部分避免这些问题,耗时比百炼钢小,质量比老式炒钢要高。方翰韬突然一笑,他想到了两个技木,一个可以走高端刀剑定制路线,一个可以走农具廉价量产路线。更妙的是,这两项技木,也是十分适合铁匠个体户们使用,可以解决他们工作不积极的问题。想出了解决办法,方翰韬便和张诜,沈括,李诫他们讲解了起来,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办法来安排铁监的工作
会议开完之后,方翰韬便让雪若整理会议纪要,但见沈括悄悄留了下来,向自己使眼色。方翰韬会意,点了点头。沈括见状,悄悄的和方翰韬说道。“府判,方才有些话当着众人的面没讲,我看最近铁监里鲁铁匠,可能心里对府判颇有些微辞,听说之前建炉,蒋杨两位检踏不出工,而鲁铁匠出力甚多,如今事成,府判对两方却有点厚此薄彼……”
“鲁铁匠的事啊,”面对沈括打上来的小报告,方朝韬微微一笑,”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存中兄不用费心,把方才我安排的这两项事做好就行了。福建商人们马上来了,眼下这笔买卖更重要,其他的,没必要多心。见方朝韬不以为意,沈括也是一愣,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回去了。
等沈括出去了,方翰韬便问雪若,”之前给王三叔和欧老师写信,两位回信了吗?”“都收到回信了,欧学士的是早上,由县衙胡秀才那里传来的,而王知州的信,下午才到。奴婢都已经收好了,官人要不要看一看?”正在整理会议纪要的雪若急忙回答道,从身边的小匣子里取出两封信,递给方翰韬。方翰韬接过,仔细看了起来,欧阳修给他的信里,还是那句老调重弹,为官要慎重,不要刻薄百姓,要慎重
别折腾,不能好大喜功,啥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而王三叔的信,就是跟他说明一下最近州府的情况,只能说州府的情况很不乐观,堆积的事务很多,王三叔也是摇了不少人,才勉强把司法口的工作搞定,至于方翰韬负责的财政口工作,全部停摆不说。那些罢工的官吏还在州城里煽风点火,说什么怪话的都有,一时间,常州城谣言四起,也得亏王安石坐镇,才没闹出乱子来。当然王三叔信中还有对方翰韬在无锡县铁监中的事表示支持。
一句话,你办事,我放心。方翰韬的啥请求,王安石都在州府会为他尽力满足,政策上大开绿灯。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按照方翰韬的安排,沈括他们将铁监中的匠人们组织了起来,组织他们学习两项新的技木,随即又颁布了几项新的制度,铁监中的铁匠们错愕不已,随后在几位检踏的组织教授下,琢磨过来了,积极性又提高。铁监又开始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福建商人团们,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