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具茨山下论牧马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五十三章具茨山下论牧马

八月七日,常州州府谯门前人群耸动,不少官吏进进出出,还有很多铁监的工人民夫,甚至有一些穿着赤色军服的宣毅军的禁军将校也往来出入,实在是常州州城几年来罕见的场面。马上就要召开的本届常州政府第一次领导班子扩大会议,由方府判主持此次会议,王知州宣布各项州府领导班子决定。州府官厅前站满了常州五县的官吏,按照自己的社交关系,各自站成一团,开始闲谈交流自己所知道的消息,猜测这不同寻常的会议里,州府会发布哪些命令,以及权力结构会做哪些调整。在南禅寺垮台,州府胥吏被一网打尽后,常州五县的官吏们都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旧的权力架构被打散,新的机制要重新在废墟之上建立起来。众人议论纷纷,都开始猜测方府判这次又要整什么新活。虽然方府判今年夏天才刚上任常州,但这段时间捣鼓出来的新花样可谓是层出不穷,光是一个大铁监,就让常州上下目瞪口呆。后面又是算学学堂,还有风闻中马上要上马的方田均税改革,画风一个比一个离谱,根本就不是此时大宋正常官僚能干出的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天马行空。故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也自然不能以常理揣测,谁知道方府判接下来在调整组织架构的时候,又会搞出什么乡蛾子,又会对他们现在的职务和权力有什么影响。这些事关己身的事情,人人都好奇,整个院落内都是喻嗡的声音。武进县令,晋陵县令两人,都围在张诜身边,希望能从张诜这里打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无锡县令张诜作为跟方府判接触最久的老资历,无锡县也是常州方府判新政的试点开发区,一向是又红又专,紧跟州府和方府判的脚步。堪称是方府判的嫡系。此时就成了这群人中的焦点。

年轻的张诜破一帮糟老头子围着,却丝毫不惧,意气风发。“改制喻,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下面要搞的大动作铺路,不是为了改制而改制。咱们常州接下来要做啥,诸位也都知道。对外,无非是继续贯彻落实方府判的铁监改革方案,推广到其他相邻的东南四州;对内,就是马上要开始的方田均税,整顿内政。”说罢,张诜自信的一摆手,”就这么两件事情,很简单喃。”

张诜这几句话,顿时让周围两县的县令和主薄们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这张诜,以前还挺正常的一个人,现在也不知道是被谁传染了,开始不讲人话,尽说些批话了。

抛开那铁监推广对外改革计划不谈,光是这方田均税,就有那么好做的吗?本来县衙里光是每年收两税,都快要忙得脱层皮,县衙里财政一向捉襟见肘,偏偏上面无论事情,都推给基层,上面千根线,都要从县衙这一根针里穿。这谁能顶得住?一阵沉默,还是晋陵县的路县令仗着资历老,带着点抱怨的情绪和张诜说道,“这每个县的税薄版籍,往年收多少,今年也是收多少,都是从晚唐传到杨行密那会,又从南唐传到本朝,百多年就是这么样子,哪里能鸣理得清的?我们县衙里就这么些人,堆积如山的税薄,还要一个乡一个乡的下田地丈量,哪里弄的过来?”

”这方府判,说是种童,简直纯粹的在胡闹喃!”其他几个官吏也跟着一起抱怨。张诜嘴角一撇,不屑的指着州府另一边的算学学堂,向这群人说道,“老路,格局小了,你以为方府判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人?你以为这算学学堂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用来培训方田均税的人手的?现在朝廷要有重启新

政的念头,反正到时候,我无锡县和伯康公的宜兴县,先把方田均税搞好,到时候上表朝廷,就是一桩政绩!”那路县令只是摇了摇头,浑然不信张诜的话。

路县令也是一个老官僚了,他是科举出身,只不过中举的时候,年纪都快五十多岁了,方才侥幸搭上五甲的末班车。

几十年的读书生涯,一直在攻读诗赋,研究声病辞句,像算学这些不考的,他也不咋会。以他的经历来看,算学这玩意是很难学的,光是理账簿,算田亩,就能把人算的头晕眼花。日常做事,都得靠县衙里那几个积年的老吏,方才能勉强把这些糊弄个囫回。

连他这个堂堂进士都不会的东西,岂是那方小儿开个什么算学班,就给那些连读书人都算不上的普通民众给教明白的?

真是胡闹。另外一边,晋陵县知县曲规则和宜兴县知县司马旦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曲规笑着和司马旦说道。

“之前我就听坊间有这么一个传闻,听说还是从州府里流传出来的。就说这次州府集议,商讨咱们常州改制的事情。”“噢,怎么讲的?”司马旦捋着胡须,不紧不慢的问道。

“就叫做‘五马进州,一马当先。’”曲规张开手,比量着五个指头说道。“听说这还是咱们的神童方府判在州府里公开开玩笑说的话,现在看来,真是贴切无比啊。”

“常州五个县,州治所在的武进县,还有伯康公的宜兴县,张枢言的无锡县,以及老路的晋陵县,我的江阴县,可不就是五马吗?之前州府紊乱,知州通判如走马灯一般的轮换,咱们底下这五个县,除开武进,晋陵,心都野了,不怎么听州府的摆乎了,对州府来说,倒是有点强薄大镇的意思。现在王知州和方府判肃清了州府里的吏治,也是时候开始‘削藩’了。接着这方田均税,把咱们五个主官拉进州府,各自在州府中分配任务,重新划分权界,然后再由这算学学堂的人派出来,从底层做事,摸清虚实。这么一架一分之间,自然在咱们这几个县里,重新申明州府权威。”

“至于这张枢言,无锡县向来是咱们常州最大县,而且咱们常州聚宝盆的铁监还设立在他那无锡县,无锡县财力之雄厚,可以说能和州府分庭抗礼,占半壁江山。方田均税,也自然第一个从无锡县开始,张枢言可能是第一个要受到州府重用,分管州中事务,但是这无锡县,可能也是要第一个进行削蒲的。”“可真是一马当先啊。”曲规略带讥讽的说道。”伯康公,你我都是多年亲民之官,为政要老成持重,不可过于激进。不能跟这张枢言年轻人一样,目眩于蝇头小利,以至于为人所乘啊。”司马旦听着曲规的话,脸上古井不波,略微点了点头,附和道,“执政为民,确实要慎重,不可惑于蝇头小利,而不顾百姓万家。走吧,官厅开了,咱们也进去议事吧。”曲规听司马旦如此说,内心一喜,便和众人一起慢慢走近官厅。

他瞧不上方翰韬这个黄毛孺子,才当官多久就对他指手画脚,还妄图在他的地盘上搞什么方田均税。

但他不会像老路那么傻,直接跳出来明着反对,而是要拉上司马旦这个知县实力派,到时候一起把方翰韬的事情搞黄。

现在看司马旦被自己言语所动,看来之前他听到的风声是对的。司马旦和方翰韬曾经讨论过理财,但两人观念不合,不是一路人。

想到此处,曲规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浑然没注意身后,司马旦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谁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百姓万家呢?司马旦摇了摇头,慢慢的跟在曲规身后,进入会场。常州州府扩大会议,即将开始。《庄子·杂篇·徐无鬼》:“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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