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燕雀安知鸿鹄志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七十三章燕雀安知鸿鹄志

“洒……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耽搁了这么一小会,人就不见了,好像是跟着小刘出去了。”许赟嗫嘌的和曲规说道,双手不自然的交叉放在案下,仿佛像一个做错事,闯祸了的稚童。“只是俺回了军营,想去寻俺的亲兵,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这帮畜生喝的是烂醉如泥,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就算是你们宣毅军做不到令行禁止,你身边的人都还管不住?”曲规之前只知道宣毅军军纪很烂,心里也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没能想到许赟竟然能烂到这种地步。“要成事,别说是你身边的五个人,就算是五头猪,你也得牢牢控制住,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的失踪了?”无奈的捏了捏眉头,曲规勃然发怒道。

别看曲规虽是一个文官,但到底是跟过狄青大战广西,见识过沙场金戈,也是个狠角色,哪里是许冈这种泼皮商贩出身的货色所能比拟的。

虽然曲规熬夜通宵一整晚,只有满脸倦色,但是骤然听闻许赟报来的消息之时,刹那间流露出的杀气却把本就心虚的许赟吓住了。“要不,俺回去再让手下儿郎细细找一下,在宣毅军,我这个钤辖说的话还是管用的。”许冈脸上谄笑,拍着胸脯说道。“管你妈个头。”曲规心里怒骂道。一听许赟这样不自知好为大言,他心里又是一股气。昨天他就是信了许赟的鬼,没有督促他立马回军营把所有人证都控制住,

别的曲规可能不清楚,宣毅军里里面士卒天天的日常生活,早就离不开方府判办的铁监了,已经被渗透的牢牢的。现在这人证莫名失踪,肯定也不消说,是方府判那边出手了,不然时间怎么会如此赶巧。再加之刘季孙本来就是方翰韬的人,毕竟破方府判抬举升的官,手底下的人又吃着方府判的粮。

想到这里,曲规也不由得消了气,重新冷静了下来。实话说,他实在没想到,在辛苦筹备如此之久,又是有内应的帮助下,明谋发动的这场偷袭,竟然劳而无功。

更可气的是,连备用计划都没起作用。以宣毅军内人证的转移速度来看,方府判的手脚也太快了,基本就是在州城受到突然袭击后,压根没乱了阵脚,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并反手将漏洞补的严严实实。曲规心中怪异之感越寻思越浓。

但是面子上当然不能如此说,面对许赟的提议,曲规只得挥挥手,让许赟下去办,他对此也不多抱指望,开始筹谋再下一步的计划。

毕竟,他暗中准备了这么久,还有内应在方府判那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优势在我。

当官嘛,当得越久,官越大,谁碎档里不都是一屁股屎?都只是装着干净罟了,想要挤,总能挤出来的。只要在和蒋之美商量,探听方府判别的隐私之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怕抓不着把柄。“什么?三清进修班是什么东西?蒋叔礼怎么突然到那里面去了?是不是州府又在搞什么么蛾子?”等到下午的时候,曲规在晋陵县衙内,愕然的听晋陵县令路议提起州府最新的大动作。“好像是在无锡县那的三清观内举办的,由张枢言提举,好像是请了王知州的那个朋友,高邮来的教书先生王令在里面讲课……”

“不是,请路兄你告诉我,什么是三清教盲班?”曲规追问道。“我听放出的风声,就是让州府的一些官吏前去学习经义,名声唤作什么‘两记两卷,双规三清’,所谓三清,就是清廉为官,清正为民,清白为政……”曲规一听这话,马上就火了,“啪”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书案说道。“你讲这一大堆毫不切题,我问你,什么叫‘三清教盲班’?”路议还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老曲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火气这么大,是不是得吃一吃梧州产的,诸葛亮发明的龟苓膏这服药来去去火,抱怨道。

“三清教盲班喃,不就是读经书用的?老曲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那王知州,也是个文学之士,天天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书,办个这个班,让手底下的人去读读经,也是很正常的喻,想当年,我考进士那会,还是庆历新政前,经义也就随便背背,主要考诗赋。”

路议开着玩笑,浑然没把这当回事。“也不知道咱们王知州怎么让城门监的那些官吏和蒋子美去三清观那个偏僻地方读圣人之言,还跟他那算学学堂一个成例,在那闭门死读书,都当上官了还让读书……”说着说着,后知后觉的路议才反应过来,神色大变,“老曲,你意思是,莫非那方家臭小子发现了咱们的暗桩了?”

”你以为我半天在问什么呢?”曲规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看着眼前的路县令,还有早上的许赟,这一文一武,堪称卧龙凤雏的表现。被猪队友们气晕。“肯定是发现了。这所谓三清教盲班,就是好听点,留个台阶的软禁罢了。”曲规摇了摇头道。

“不可能,城门监那边暴露也就罢了,蒋之美藏的那么深,他是怎么发现的?”路议难以置信,“是不是蒋之美漏了马脚?还是咱们这也有叛徒?总不可能是那方家小子自己察觉出来的吧?坏了坏了,人没绑过来,反倒是把内应没了,这该怎么办啊老曲?”

“要不,咱们再查查那方家小子的老底?我就不信,他当官没有些龌龊事情可以当把柄?看看他有没有收贿赂,只要有五十文钱账目说不清,那也能坐死他贫污的罪名!再或者方家小子好色?对,那小屁孩一个,年少慕艾之际,肯定忍不住睡过教坊司那些妓女,违反了狎妓令,这也是个弹劾的罪名。”

路议在地上不停转圈,嘴里碎碎念,想抓住一个稻草来扳倒方府判。毕竟当时他和曲规一起在州府集议上给方府判闹得下不来台的。

他心底里本身就看不起方翰韬,也不想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人来当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好歹也是一榜进士出身,虽然当年名次低了点,擦边中的进士,但那好歹也是在金銮殿上唱过名,东华门外走过马的。为官蹉跎多年,还沉沦在选海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县令。看着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竟然空降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路议就咽不下这口气。本身自己就带着情绪,再加上晋陵县的富户土豪们也早都听闻州府要方田均税的传闻,便撺掇他这个县令一起跟着曲规对付方家小子,心里的火一被拱起来,路议便跟着曲规干了。

但是现在,老曲这筹谋布置已久的阴谋没起作用,路议这中年人三分钟燃起的热血,来的快,去的快,热血离开了大脑,理性重回高地。一想到方府判那显露出来的作风一角,分明也是个秋后算账,往死里逼的狠角,这要是没扳倒……老曲这个京官不好说,反正自己这个选人是第一个要当炮灰的。

路议人彻底慌了,拉着曲规的柚子就不松手,如同溺水的人,死死的拽着救命稻草一般。把曲规是搞无语了。

“当时不就是因为找不到方府判的这些把柄,才想着去抓他胥吏横死案上的破绽?”曲规冷漠的说道。“只是没想到他手尾处理的也很干净,一点物证没留,咱们被逼急了,才想着绑架去抓人证过来这个馊主意的吗?这还是老路你出的。”路议实在是绝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大骂起方翰韬来,”什么方鸟判,来做个官,不取黄金屋,不沾颜如玉,你这做官是干嘛来了,当官不贫财不好色,那还是个正常人吗,分明是个畜生吧!这读书是读到狗肚子了。

不过话刚骂完,就见曲规脸色不对,路议赶紧闭嘴。他一时上头,竟然忘了,眼前的曲规,其实做官也不贪财,也不好色。

“你不懂,老路,这个方府判,其实才是最大的贪官,没人比他更贪心。”曲规却笑着说道。

“一个人酸收买的价码,决定了这个人的器量。像老路你,几箱金子,三五个美娇娘,说不定就酸收买了,你这是小器,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像方府判这样的人,只有一柄青罗伞才会破收买,这方才为大器。眼界大了,自然视老路你眼中的千金如同粪土。他才不会被眼下这些金银声色所惑,这很正常,正如饮醴泉之冈区不吓于鸦之腐鼠,道理都是一样的。”曲规倒是认真的称赞起了方翰韬。虽然为对手,但是这么一番交手下来,平心而论,政斗归政斗,方府判这本事确实让曲规很是佩服,倒是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其实曲规自己感觉,他和方翰韬却像一类人,他们也是贪官,但和其他寻常官僚不同,贫的不是钱财和美色,他们的贫心很大。

贫的,是权力。在遭遇曲规的突袭之后,方府判却预判到他接下来的备用方案,抱先让刘季孙转移走了人证,并且及时察觉出了州府中的内鬼,也不过多声张,用别个名头,不动声色将内应软禁起来,让外界旁人也没有察觉出异常。

这份捷悟和亡羊补牢的功力,实在太冷静,一点都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老成。要知道,方府判这个年纪,都能当曲规的儿子了。身上也没有少年人应有毛躁焦躁的习气,反倒像是个沉稳的老吏。

路议听着曲规这样不客气的点评自己,脸上笑嘻嘻的,心中却暗骂曲规臭不要脸,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曲规明着夸方家臭小子,其实是在自夸罢了。

好好好,就你们是凤凰,是庄子,我是猫头鹰,是惠施是吧。要不是现在一起对付方家小子,有求于你……老曲你给我等着。

路议心中暗暗忌恨上了曲规。一番话说完,曲规开始琢磨思量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他们寻思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人,是江明县曲规的家人,进来和曲规低声说道。“官人,事情有变,今天中午,不知怎的回事,州城里又传出风声,说昨晚闹事绑架的那群乞丐头目,在监狱里暴毙了好几个。”

路议听着眼前一亮,一拍掌,”对啊老曲,这不就是现成的把柄,州府出了人命,苛刑害民,引发百姓骚乱。这可是大罪过啊,绝对能把方家小子扳倒。”这件事太过突然,让曲规一愣,反驳道。“不可能。这些食菜教的人,方府判怎么敢直接下黑手?不怕引起骚乱?更何况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他怎么能这么不谨慎。一定是他放出的假消息,不用管,让那帮人安心。”路议的提案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满是不信,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可是,”家人迟疑道,”官人说的是对的,知道州府那里是谣言,但是县里面教社那些头头们却把这当成真的了,现在正闹着,让官人给他们的亲朋好友,同教兄弟给个说法,另外,他们还送来一笔金子给官人。不然,就要去州府啸聚生事。”“不行,让他们镇之以静,这就是个圈套。打草惊蛇,煽动对方民众,郑伯克段于鄢。这是方府判的老把戏了,本官之前仔细研究过方府判为人行事。在京城那太学生骚乱,还有无锡县南禅寺,好像都是这么套路。事不过三,眼下还想使这招,谁会上当?”曲规很冷静。“让他们回去,还有,本官是一县亲民官,明面上怎么能和这帮魔教的人来往,这会留下把柄。让他们注意点。”曲规说道,临末了又补充问了一句。“对了,你跟他们往来,没有留下什么手尾吧?”

“没有,仆谨记官人之前的吩咐,都是找中间人和他们商议,从来没见过面,也不会留下物证。”家人赶紧说道。

“那就好。”曲规放下心来,他这个家人跟在自己身边日子长了,做事一向谨慎,曲规也是信的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受灾的圩田之事,那些受灾的大户想问问官人有没有什么赈灾措施,也围在县衙里。主簿不好做主,还得等官人回去拿主意。”家人禀报道。

曲规一皱眉,这件事还得自己亲自坐镇,便和家人一起出发,离开了晋陵县衙,返回江明去了。临走之时,曲规看路议那脸上表情,急忙叮嘱,”老路,不是我瞎猜的,那状中死人,肯定是方府判放出的谣言,没人比我更了解方府判,你可不要上当,不要着急为魔教的人出头,咱们是官员,跟他们扯上关系,那才是真正的大忌讳。”

“行了行了,愚兄知道,不用曲贤弟你多言,你赶紧回去处理你江阴县的事吧,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对付方家小子。”路议不耐烦的挥手送客。曲规鸠占鹊巢,占着自己的晋陵县衙发号施令,他早就一肚子气了曲规点了点头,便回去了。

望着曲规的背影,路议心中冷笑,呵呵,就你了解方家小子是吧,真当是你们都是英雄识英雄了?

那方家小子第一次出来当官,分明就是个雏,少年人性急,破一群乞丐绑自己的美婢惹得气急败坏,下手不知轻重,狱中死几个人,也是很正常的。还郑伯克段于鄢,啊呸。待到晚上,晋陵县衙内闲杂人等都没了,路议正在后院卧房内,边摸着植子里的积攒的金银,边笑嘻嘻的想着如何搞垮方翰韬,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顺便阻挠方田均税,从而笑纳那些大户后续承诺给的谢礼。

又想着万一没搞垮,自己被方翰韬秋后算账,那现在的富贵可就保不住了,又忧愁起来。患得患失之际,忽然有下人来报,有神秘的客人来访,被打扰的路议面露不耐,刚想让人滚出去,但是见到下人给自己呈送的金子,敲门砖如此阔绰,显然是个豪客,便换了副脸,急忙让把贵客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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