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盹
打盹
那不勒斯家族不允许女人们参与正事。因此伯纳德·威尔吉利奥的两位侄女,萨拉和茱莉亚——他的两位哥哥家里的女儿,起初并不知道这位冷冰冰的俄国少年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竟然是一位受雇于伯纳德叔叔的职业杀手。哦……不管怎样,他看起来既不算十分强壮,个子也不够高大。每当他在墨镜底下睁着那双警惕的浅金色杏眼打量着周围的陌生环境,看起来都十分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小猫儿。
老实说,她们的伯纳德·威尔吉利奥叔叔,审美还真是好懂。他可太偏爱叫这些外貌昳丽而非英俊的年轻小伙子来当他的部下了,因为敌人总是会对这样的对手放松警惕。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想起德米特里的长相,萨拉忍不住笑红了脸。而她叔叔家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堂姐茱莉亚·威尔吉利奥,彼时正穿着火辣,躺在阳伞下面用吸管吸着一杯插着柠檬片和薄荷的鸡尾酒,好让她的皮肤被晒成健美的橄榄色。而萨拉则像个小姑娘似地挖着纸杯里的冰淇淋。
“我对他可没有任何兴趣,萨拉。他是个俄国人,而且只有高中生的年纪。而且,你不是也觉得他长得太像一个女孩了吗?”
“茱莉亚,这话听着不太礼貌。而且,他是个美人,一个美少年。你想想看他的眼睛有多漂亮。”
“一般般。”茱莉亚乏味地喝了口鸡尾酒,想着总藏在那双墨镜底下的、冷冰冰的香槟色杏眼。“我敢打赌,任何追求阳刚之气的大老爷们都不会乐意与他为伍的,那会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基佬——也许他留把胡子会更好看些,更像个男人,而不是男童。”
“跟我们家的那个活像娘们儿的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神父倒是适合站在一起。”她忍不住耻笑起德米特里,把杯子里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萨拉·威尔吉利奥面露不满,就在茱莉亚微醺着想要起身,去再给自己倒一杯鸡尾酒时,她伸手拿走了姐妹的酒杯。
“即使你并不同情克里斯蒂安·萨列里,你不该那样说他,茱莉亚。而且,他还是你的前男友之一呢!”
“那时我幼稚,以为漂亮苗条的男人会更擅长寻欢作乐。但现在,我已经对这些娘娘腔失去兴致了——把杯子给我,萨拉!”
茱莉亚劈手夺回了自己的酒杯。
“你真是同情心泛滥啊,大小姐!”茱莉亚斥责自己的堂妹,那语气几乎要让萨拉·威尔吉利奥气到哭出来。“即使你是个女人,你也应该看出来那些的。那个该死的法国佬不喜欢我们,他假惺惺地讨好我们,实际上却对我们深恶痛绝。即使你待他温和,他也不会感激你!但我们的伯纳德叔叔聪明地控制住了他的母亲,倘若他反抗家族,他的老妈肯定会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要是叔叔待他稍微仁慈一些,那条邪恶的神父法国狗会杀了我们所有人,包括你,还有我!”
“你在说什么?茱莉亚!我看你真的喝得太多了!”
“即使你不喝酒,那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天天像个小女孩似的吃着圣代和甜点。”茱莉亚冷冷地打断了萨拉。“虽说克里斯蒂安·萨列里是伯纳德叔叔的养子,但他是个法国人,也永远不会成为威尔吉利奥的成员,最多也只是叔叔养的一条好狗罢了。你知道吗,被自己的狗咬死的主人有很多呢……!你要让一条叛逆的猎狗听话地去捕猎,可不是去感动它、陪伴它,而是要用疼痛、寒冷和饥饿让它永远记住忤逆主人的代价,让它明白世上多的是办法处理一条叛逆的狗。对付它们,你最多只能用一点小恩小惠让它感激涕零,教它理解一旦离开主人自己就会哪里也去不了——而不是在打猎中溜走,甚至偷吃本该带回给主人的兔子!”
萨拉·威尔吉利奥看起来有些欲哭无泪:“可他是个人啊,茱莉亚,你怎么能把他跟狗相提并论!”
“看来,那个狡猾的天主教神父肯定在你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了,不是吗。我甚至都能猜到他为了打动你会说些什么。”
萨拉欲言又止,显然是被堂姐说中了心事。茱莉亚头疼欲裂地叹了口气,喝酒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还能是什么呢,法国人不外乎向萨拉哭诉自己对母亲的思念,还有在佛罗伦萨感受到的孤独与悲哀。那些话,她早在他16岁时就听烦了。他现在已经23岁了,说的却还是同一套。
真是毫无新意。
“我劝你放下对他的幻想,不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
萨拉忽然不说话了。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大腿,而茱莉亚在一旁一言不发地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茱莉亚。我觉得,他的痛苦也不见得全是假话……你想想看,他这样漂亮。如果他是个女人,跟我们一样,他会在我们的家族里遭遇什么?你说我们的叔叔、兄弟,甚至伯纳德叔叔,到底会对他做些什么?反正我知道,如果他是女孩,伯纳德叔叔肯定不会让他去米兰上什么大学的——天哪,茱莉亚,我觉得有些害怕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的哭诉:“如果我不是克里斯蒂安,而是克里斯蒂娜,如今已经跟你的兄弟和叔叔们有了几个跟你同姓,却来自不同父亲的儿女了?您的兄弟和叔叔会优雅且合法地与克里斯蒂娜偷情,就像分食一块美味的杏仁奶油蛋糕”!在那之后她经常做噩梦,梦到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于世界的“克里斯蒂娜”,她梦见那姑娘如同置身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般成天哭泣。
“那他就老老实实当一条母狗。”
茱莉亚打断了她,冷漠无情地把一条冷毛巾盖在脸上,手臂闪烁着防晒霜的光泽。
在那之后,茱莉亚装作漫不经心,设法从男人嘴里套出了德米特里的真实身份,还有他在来佛罗伦萨之前一个人干掉35个俄罗斯黑.帮高层的“光荣事迹”,接着就忽然一下默不作声了。她顿时明白了这个长相活像少女的俄国人到底意味了什么。
她不再跟谁讨论德米特里的容貌。但老实说,她也不怎么害怕他。她知道,没有雇主的旨意,这个年轻、相貌阴柔的俄国佬是无权对任何家族成员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