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世界上并没有圣诞老人。[番外]
西里尔，世界上并没有圣诞老人。
在旁人看来，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是多么幸运的一个孩子——没错，幸运，天生就这样幸运！他出生在1月2日，多巧妙的日子——在他生日五天后，就是东正教的圣诞节（1月7日）。也就是说，他会在刚收到生日礼物5天后，就得到圣诞节的礼物。
即使他后来已经不在俄罗斯，移居到了美国，那又有什么影响呢。他可以在基督教圣诞节（12月25日）后的八天迎来自己的生日。……米佳，你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孩子呀！
在与他一同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里，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西里尔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想往米佳挂在床前的圣诞袜里面塞上孩子们心仪的礼物。他没有拿着灯或者蜡烛，脚步也已经尽量轻了，可他的小弟弟却在他靠近自己的一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德米特里猛然坐了起来，警惕地拉着了床边的落地灯。他瞧了瞧床边的圣诞袜，又看了看面前呆若木鸡的西里尔。
“西里尔，世界上并没有圣诞老人（Дeдmopo3）。”
那孩子说了这样一句话，摇摇头，像是放下了一个重担一般，毫无芥蒂、如释重负地躺了回去，好像对此一点都不失落似的。
“怎么会呢，米佳，圣诞老人一定是存在的。”西里尔沮丧地笑着，把拿着礼物的手悄悄藏到身后。“是这样的。说实话，我嘛，也很想躲在你这里看看圣诞老人到底长什么样。现在想想，这好奇心也是很不合时宜了。……对了，米佳，你想要收到什么礼物？”
他假装一无所知地问道。
“我不知道。”
德米特里有些淡漠地把自己藏进了被子。他知道，圣诞袜里的礼物肯定都是西里尔花钱买的。他怎么能叫西里尔为自己破费呢。
“……你伤心了吗，米佳。”
西里尔喟叹、苦笑着，慢慢坐到德米特里的床尾。当他还是个6岁的孩子时，就不像德米特里这样。虽说他总是在平安夜早上信誓旦旦地说今天晚上一定要熬夜，要看到圣诞老人，但最后总是会兴奋得玩到累得睁不开眼睛。有时候，他甚至困得走不动了，得被爸爸或者妈妈轻轻抱回到床上去，再盖上被子。
可这对米佳实在太不公平了。
在灯光照不着、德米特里看不到的地方，他甚至不住地用袖子无声无息地擦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是平安夜，他会忍不住哭一场的。
他已经没有任何过节日的心情了。
“唉，西里尔，你怎么哭了。圣诞老人只是个哄小孩的故事而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有我弟弟热尼亚……甚至我妹妹莉娜那个年纪的孩子才信呢。”德米特里向他微笑，坐起身体，把自己的手放到西里尔的手里。但他却始终没有想起来，自己其实也只比弟弟叶甫盖尼大2岁、比妹妹莉娜大3岁而已。在不久之后的1月2日，他才会迎来自己人生中的第7个生日。
原来米佳一点都不幸运，他只是个被上帝早早抛弃了的孩子。
“西里尔……”
他笑着伸手去拉哥哥的衣袖，让哥哥把脸转过来。可当他在灯光下终于看清西里尔的表情，却看到那双左灰右绿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的眼泪。德米特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愣了……他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刚刚正在心底拼尽全力地向上帝祈祷。
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你不能救救米佳，为什么不曾给予他一丝一毫的怜爱呢。
我请求你回答我，上帝……我恳求你让这个孩子得到幸福。……拿去你能拿走的一切，只要你能让他幸福。
上帝没有回答西里尔。在这个赞美上帝的节日，他沉默，呆住，心灰意冷了。
他捂着嘴，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德米特里眨着眼睛关切地看着他。
“西里尔，我不要礼物。你陪伴我，怜惜我，给我讲故事，这些就足够……”
……太久了，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接近十年，久到德米特里已经记不清之后哥哥又说了些什么。当他醒来的时候，四下只有漆黑的墙壁。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曾经的一些事情。窗外已经开始下雪。
很遗憾，基督教圣诞节已经过去。但幸运的是距离俄罗斯的天主教圣诞节还有7天。
西里尔……
他想着哥哥，慢慢穿上衣服。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圣诞节的机会了。
他有些迷茫，心想着也许自己应该去繁华的涅瓦大街之类的地方看看。他有钱，当然有钱，可经由他手的钞票无一不是鲜血淋漓的。如果西里尔知道弟弟口袋里的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他恐怕根本就不会收下送给自己的任何礼物。
他在橱窗前看着圣诞礼物，其实不是在寻找买给自己的东西。他早就没有了过节的兴致，这些是送给哥哥西里尔的。
德米特里感到很愧疚。西里尔让他去读书，而不是开枪，可他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听进去。可是他也没办法，没办法……他爱西里尔胜过一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将他的哥哥折磨至死。
强烈的罪恶快要把他压垮了。
在从西里尔身边离开以后，德米特里又犯下了许多骇人听闻的罪恶，多到他自己都不敢细数。但他却不敢想象什么时间倒流，回到哥哥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因为，除了对雅各布·莫纳斯特拉开枪，他至今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救下哥哥。即使回到那时，也只是让遭受过的痛苦重新发生，让已经犯下的罪行全部再犯一遍罢了。
圣诞节又要到了，西里尔。德米特里心想着，轻轻搓着手心，试图让自己温暖起来。但这次，我这个恶贯满盈的罪人竟然也难得地想要许愿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能幸福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