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啊，我已什么都不再想。
命运啊，我已什么都不再想。
职业杀手“大公”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一口气杀死了包括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在内的35个人，摧毁了对方那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黑暗帝国。
德米特里原先就因过度透支健康有着关节炎、腱鞘炎之类的毛病，在恢复过来以后，变得更容易疲劳了，甚至在开枪时手指抖动——但他年轻，有着过人的身体素质，当他再次跟阿纳托利见面时，手还在因过度的劳累颤抖不止。他把“白熊”那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沉甸甸的心脏带给了对方，还把尸体所在地指认了出来。
阿纳托利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叶戈尔·阿法纳西耶维奇·维亚泽姆斯基——那个在你口中比教师和父亲更重要的人呢。”
“因为我需要你，”
“大公”这样说道。
“我想要你能够给予我的一切，那一切也只有你能给我。”
上面的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而下面的那些，是维亚泽姆斯基医生编写的。他告诉自己心爱的孩子，当阿纳托利问起这场背叛时，就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背出来。一个字母都不要错，一次卡顿都不能有。
“而且你得保护我，让我免受‘排比’和‘雪橇犬’，还有所有的杀手和特工的追责。其实我早就受够了他们，恨他们为了操纵我而施加于我身上的暴力、污秽、痛苦、死亡……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先生，这也只有你能做得到，不是吗。”
如医生所料，那些话让阿纳托利几乎是心花怒放。他彻底放松了警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兼具美貌、冷酷与忠诚的职业杀手“大公”收入自己麾下，还安排他跟自己在一座废弃的立交桥底下跟最亲近的三十多个亲信见面，那一天没有任何警卫会在……
“大公”啊，你得证明给世界看，你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公”，而不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病人。
结局可想而知。“大公”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冷酷地杀死了包括阿纳托利在内的35个人，重创了这个为害东欧多年的黑暗帝国。
其实这是个很庞大的数字。“大公”因为早年训练留下的伤病，耐力就像兔狲一样差，以前从来没有一口气处理过这么多“工件”。
其实他早就想过，失误的可能性是有的。但他绝不会允许那些事发生——他一定要处决他们。但是教师“排比”的话倒是难得地启发了他。他突发奇想：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用枪支射击呢，他本可以用手边能找得到的一切武器处理“工件”的。
残酷的训练给他培养了极致的准确度和爆发力，同时也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重的负担，让他留下了后遗症，比如关节炎和肩周炎。他的精神可以长时间保持专注，身体却不能长时间高强度工作。没过多久，他就气喘吁吁。方才的那番事业，让他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也让他的手臂、肌肉酸痛无比。
只剩这个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了。“大公”休息了一会，用自己想得到的最残酷、最漫长的手段去折磨对方。他做的是那么谨慎小心，直到天快要亮了，阿纳托利才死了，身体几乎已经被“大公”拆成了碎片。
但德米特里还不能休息。他要按照叶戈尔的愿望，把这些人像一群整齐的鱼一样挂在桥梁底下，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墓xue。他为了砍掉死人的手脚，钢锯都卷了好几把。
医生告诉他，这样做能让死者的灵魂无法进入天堂……虽说，他既不信东正教，也从来不相信天堂的存在，只有叶戈尔·阿法纳西耶维奇才相信那些。但即使是虚构的天堂，德米特里也不愿意让这群恶棍进去。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脑子里复盘了无数次，绝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好消息，属于他的胜利理所当然、顺水推舟地到来了。
他怎么会失误呢，他又怎么可能失误呢……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啊。
看着这个杰作——一切荣耀尽归“大公”。
可望着他们，他忽然就像一个失控的少年一样流下了眼泪。无论是杀瓦伦蒂娜还是杀“白熊”叶戈尔时他都没有流泪。这迟来的泪水让他不知所措，他哭了，跪在地上，不顾手上的血污，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几乎是嚎啕大哭。或许他应该自愿走到铁轨上，在那过度明亮、让人失去方向感的车灯前面，被火车给轧死……
哭吧，哭吧。反正哭得再大声，这里也不会有人过来。
但他又没胆量用脏手擦眼泪，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把那些恶心的死尸继续愤愤地吊上去。
真冷啊，血几乎是刚刚流出来，就结成了冰。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心想道。
命运啊，我已什么都不再想。
……
下雪了。还有七天，克里姆林宫就将敲响圣诞节的钟声，人们将互相祝福，互相赠送礼物。家人与友人将团聚在跳动着火苗的壁炉边，也许会像那些火苗一般跳起欢快的舞——要知道，俄罗斯人是擅长跳舞、喜欢跳舞的民族。
但那一切好像与那个徘徊在街道上的年轻人无关。他的装束干净又正派，往自己的掌心轻轻地呼气。当看见有人用车子拖着一棵被砍伐的枞树时，这颗冷清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别扭的同情心。
那让他想起了幼年时听过的童话故事。枞树梦想着被人们从森林里砍伐下来，被装饰成五彩缤纷的圣诞树……当那一切终于到来，那真是它生命中最幸福、最绚烂、最温暖也最短暂的一段日子了。
但是在圣诞节结束后，它就被砍成了木柴，被投入了火堆，被烧成了灰烬。
他一声不吭地把鼻子贴在玻璃橱窗上，仿佛正物色着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路过的人们好奇而怜悯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孩子。他视若罔闻，呼出的水汽在玻璃上面凝成了冰。
直到夜幕落下，所有商店的灯光全部熄灭了，他也没有推门进去……大概是一个渴望圣诞礼物、口袋里又没有一分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