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见你，我的孩子。
我清楚地看见你，我的孩子。
“没有谁在旁边听着吧”
电话刚一接通，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就问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德米特里瞥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叶戈尔。他怀疑阿纳托利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医生见状，就心领神会地拿来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我写什么，你就说什么。
米佳点了点头，答应了。他听到阿纳托利委婉地在电话里说：“我的宠物冒犯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又是这种假惺惺的关怀，还有平平无奇的客套。德米特里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医生纸上写下的字。
“我没有记恨您。”
“那您仍乐意向我宣誓你的忠诚吗”
“是的，先生。”德米特里仔细辨认着叶戈尔纸上的字，想确保自己不要说错。
“那么，杀了叶戈尔·阿法纳西耶维奇·维亚泽姆斯基，把他的心脏带给我。你就在他身边，不是吗。”
阿纳托利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喵喵的猫叫声。
“先生，有一只猫在蹭我的腿。下回再说，我得先把她弄走。”德米特里淡漠地说道，眼睛从叶戈尔纸上写的话上面移开。
他在那上面写了：好的，我答应你。
德米特里匆忙挂断了电话，用自己的眼睛找起这里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把m19.11。可他找不到，叶戈尔医生竟然把它藏了起来。他生气了，简直是暴跳如雷，表情真是像极了一只暴躁又愤怒的兔狲。
“我想我必须得走了，先生！”
“走了你要去哪”
“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让我杀死您。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也不想念您那张纸上的话！太荒唐了，您怎么能这样……”
“其实你的确应该冷静点，好好考虑他的建议的。”
“我一定还能找到别的方法！我不想……我不愿意……我不能像阿纳托利希望的那样去做！”
“那你还想不想复仇了，米佳？”
德米特里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叶戈尔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将他拖回了现实。这是他自9岁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了一个乱发脾气的任性坏孩子。但他们两个其实都明白，如果德米特里这次真的拒绝了阿纳托利，前面的一切牺牲与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狡诈而谨慎的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再也不会见他，会把他视为“白熊”的同伴，以及自己的敌人，会用尽一切手段掩人耳目从他面前逃开。但在叶戈尔看来，德米特里并不擅长隐匿与追踪。他那叫人目不转睛的外貌仿佛注定了他不可能走好这样一条路。
“我很冷静，先生。我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我希望即使今后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自己也能独自活下去。所以，我也不想靠您的死，来让自己苟活！”
他的语气弱了一些，但仍旧激烈而严肃，叶戈尔不能也不敢阻止他。他太清楚人必须有路可走，否则就会做出偏激之举——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是做什么事儿都不会后悔的。
“看来你真的要走了，米佳。”叶戈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医生轻声细语地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再住几天，就当陪一陪我这个孤独的老人。”
在叶戈尔的央求之下，德米特里答应了这个请求，跟叶戈尔、猫和牛奶待在一起。
他只多休息了三天，第四天凌晨就心神不宁地准备离开，连自己最心爱的那把m19.11都没有拿。但当他走到门前，却发现叶戈尔医生那庞大的身躯已经穿戴整齐地挡在门口，像是已经默默等了他很久。
“米佳，我应该帮你最后一次的，用我的死向阿纳托利·格里格列夫投诚吧。去接近他，成为他的心腹。”
他忍不住跟医生争辩起来。
“您总是帮我，我很感激您……但我下回绝再不能依赖您。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听您的！……为什么您就不能让我自己做决定呢！”
“没关系，我早就该死。而且你看，我跟他差不多是同龄人，年纪已经大了，已经没力气、没有希望向他寻仇。既没有力气追逐他，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他给追上……何况，就算我真的幸运到能亲眼看到谁了结他，在他死后，我也活不久了。”
听到这话，德米特里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叶戈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医生苦笑着，把属于“大公”的m19.11交到了德米特里的手里，他昨天夜里特意把它亲手保养了一番。
“你看，在尼诺奇卡死后，我一直是一个被复仇蒙蔽双眼的老人，你小时候就该明白……你那时候甚至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不是吗。”
只要害死她的仇敌还有一天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仿佛每时每刻都身处地狱。可这样的人，越是内心充满哀怨与痛恨，越是不能真正如愿以偿地复仇。他请求德米特里杀死他，这也不完全是出于对他或者西里尔的同情。
米佳注意到，医生的手心里还残存着烧伤的疤痕。那是他发疯似地徒手扒开燃烧的建材，去找他失踪的外孙女尼诺奇卡时留下的。
叶戈尔深爱着这个固执、孤傲却又脆弱的少年，他望着沉默不语的德米特里，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
“我已经不再是最巅峰的时候。你有天分，也有才华。弗拉基米尔为你取的代号是‘大公’……我也渴望着你能像大公一般为我带来胜利与荣誉，我请求你为我带来长眠与解脱。”
“我拒绝。”
德米特里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要用平民般卑微的乞求姿态，向叶戈尔证明自己既不崇高也不尊贵。
“你的生日是哪天，我亲爱的米佳”
“……一月二日。”
“还好你没有忘记，不然可就糟透了。既然是这样，还有不久，你就要过你的16岁生日了。”
那么，我想把我的讣告和性命当做你的生日礼物，你愿意吗。叶戈尔的眼神这样诉说着。
“我根本不过生日。不收礼物，也不在那一天吃生日蛋糕。生日跟寻常的日子没有任何区别，有时候甚至更糟，因为那时离真正的春天还太远。生日当天的天空不会因为我过生日就一定不下雪，甚至保证是晴天。”
德米特里不想失去叶戈尔，他不明白……为什么医生说自己大仇得报就一定会死去呢，他明明还可以活很久。你看，他甚至独自潜入了守卫森严的酒店，杀光一个走廊的人把中毒的德米特里救了出来……
叶戈尔的语气竟忽然变了，像是一个正在命令他的雇主。
“既然如此，‘大公’。我以我的死亡作为酬金，请求你为我抹除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和他的亲信。”
德米特里睁开了眼睛：“您要指定死亡方式吗。”
真该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又不是自己的了，它好像完全不顾他的抗议，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叫人沮丧与痛苦的话。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医生似乎对他的语气感到很满意……米佳几乎要跪倒在地上向他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