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孩子米佳
心事重重的孩子米佳
“我知道,如果雇主违背规则将学员处死,教师和一些同行往往会展开报复。”德米特里小声地问叶戈尔。“但如果学员是被雇主活着抓住了,结果会怎么样。”
“只有极少数温柔的教师会拼死拼活设法救出自己的学生,甚至有耐心重新‘锻造’。相当一部分会置之不理,然后旁观自己的学生能不能自行逃脱……但还有一些教师,会选择亲自销毁失败品。”
“我完全理解。”德米特里对叶戈尔严肃地点点头。“如果我是教师,我也会处决我的学生,因为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履历被次品污染——那这样一来,我的教师‘排比’也一定是最后一种了。”
“不,事实上他是少有的第一种。”叶戈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看‘雪橇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她那时候的情况比你更加糟糕,是让‘工件’给抓住了,还喝下了有毒的酒。如果你被俘虏,我想,无论是谁抓住了你,他都会不择手段地救你的……这也是我把你交给他的理由之一。”
好吧,德米特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个蓝眼睛助教娜斯佳曾经还有被“工件”抓住的一天。但如果他是被这样抓住了,绝不需要“排比”和“雪橇犬”来费劲搭救——因为他一定会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开枪自杀。当他在谢苗·阿纳托利耶维奇的房间里中毒拔枪的时候,心里其实就是这样想的……
他背负罪恶存活至此,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被正确地惩罚吗。
叶戈尔把白猫“女主人”从会客厅里抱到了德米特里的床上。
“别想那些了,你想摸一摸‘女主人’吗?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不。”
他不愿碰她,也不敢碰她,所有碰见他的东西都从他身边离去了……实际上,只是看看就足够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占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没关系。即使你不抱她,以后她也会自己跑到你的怀里的。你看,她已经爬到了我的肩头……”
叶戈尔·维亚泽姆斯基医生露出了笑容,猫儿就在他耳边有些聒噪地叫着,用自己的脑袋去蹭他的脸撒娇。他拗不过她,就走去厨房,给她端了一盘温热的、洁白的奶。
“女主人”把自己的下巴喝得湿漉漉的,德米特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找到我,是为了向我打探西里尔的下落。”
还没等德米特里做好向他提问的心理准备,叶戈尔竟然主动提起了这回事。但很快,他就对德米特里充满遗憾地摇了摇头:“在我三年前离开密苏里州时,美国人对他的审判还没有结束,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但后来警察闯进了我的诊所,我就离开了那里……此后就没有西里尔的消息了。”
听到这里,米佳很是失望。
“您责怪我吧,先生。”他喃喃自语道。“我对那个美国人开了枪……但西里尔却承担了我的罪行。就连现在这条路,实际上您也劝我不要走,可是我却自己走了上去……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者被活捉,那大概也是我咎由自取。……而且,我害死了爱我的瓦伦蒂娜。不,是我亲手杀了她。”
“我知道。我看见了。”
“您看,我大概没有什么天分,还任性、自大、狂妄,自以为是……”
“那不怪你,米佳。你只是太年轻……别难过,想想你的哥哥为了你付出的一切。……米佳,他爱你,他想让你活着。如果你从今以后找不到他了,也不要悲伤……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活下去,就像他为你祝福的那样!”
人一旦爱上别人,或者被别人爱,生活就不再是只属于自己的了。
“……对不起,先生,我太失态了。”
德米特里闭上眼睛,重新躺进了被窝里。这场中毒仿佛把他的身心从里到外都撕碎了,然后再拼凑起来。
他一想到叶戈尔给自己提供的“另一种人生”,心里就更加迷茫。他想起妈妈,想起弟弟妹妹,想起西里尔,还有瓦伦蒂娜……最后他在想自己到底还要在叶戈尔身边停留多久。
“女主人”在他的不远处喵喵叫着,或许他真应该好好想想。
……
晚上,德米特里接到了一通来自阿纳托利·斯米尔诺夫的电话。性格谨慎的“大公”有多台带加密器的铱星卫星电话,以此避开地面基站,无法进行精准的地面位置追踪。每当遇到至关重要的客户,他一次只用一□□立设备与一张现金购买的不记名预付费sim卡进行联系,结束后便会将卡取出毁弃。因为他总担心自己被人追踪。他给了阿纳托利这台特定设备的号码,作为单线联系的专线,这也是对方能用来确认他是否活着的唯一手段。
要是它能一直无休无止地响下去就好了,德米特里垂着眼睛心想。它吵醒了他的午休。他想把它塞进隔音罩里,永远不要再响起。
他静静看着它,等到那叫人乏味的铃声自己消退下去,就把它慢慢捡起来。他看到上面有很多个自己没有接的电话。
他静静地擡起自己的左手。它的皮肤很完整,指甲也没有被折断,除了练棋留下的伤口以外,看起来根本没有受到很重的伤——关于那只罪大恶极的左手究竟经历过什么、摧毁过什么、洗劫过什么,今后又必须执行什么,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想他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带着它走向那个有猫和牛奶的未来。
医生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忧伤,对他叹了口气:“如果它又响了,你就接吧。”
属于“大公”的难得休假大概要结束了,但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发誓不要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于是在铃声下一次响起时,他接听了电话。
他是职业杀手“大公”。如果他一定得死,那也一定要死在清醒的战争里,而不是昏睡的和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