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二十三年

第028章二十三年

为什么人非要做人

——要即逃避命运,又渴望命运。

《杜伊诺哀歌第九首》

隋燃不懂她为什么都花了两百多块找代驾了，竟还要站在雨里，指挥他在弄堂里侧方停车,等到代驾将车钥匙交还时，她早已浑身湿透。

裴家院子正亮着灯。

裴天衡回浙江了,除了小偷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裴冬青回来了。

隋燃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进庭院,按下密码锁，裴冬青就在沙发端坐。

营销号说vit还没离开上海,她难道不应该去酒店住吗？

“回来收拾行李？”

隋燃的话不痛不痒,轻轻把车钥匙扔在玄关,脱下湿透的外套，准备上楼冲个澡。

裴冬青点头。

隋燃也跟着点头，她只能说上一句：“那你慢慢收，我上楼了。”

毕竟她没法跟裴冬青来一句：你请自便。

外面正下着雨，没有雷电，雨点噼里啪啦打着裴志在院里栽的樱花树。

昨日樱花在枝儿上开得正茂,今日便混着雨水从高处跌落。樱花象征着美丽的生死，是艺术家嘴里转瞬即逝的迷恋。只是败落的樱花难逃俗气,跌进河里、泥里，便连装饰都不是了。

隋燃三年前随上司去日本进修动画，在大阪赏了一整个春季的樱花。她一直觉得这玩意没什么可赏的,放在眼里都是死物。

那时，裴冬青也在日本赏樱,只不过她们一个在大阪，一个在东京。她在陪老板打工,而裴冬青却陪着白人女友体验凝视味道浓厚的东亚文化。

今日她们都在裴家，却都没把眼神放在那颗樱花树上，两人只是擦着肩膀，隋燃连余光都不肯相交半毫。

“我给你买了胃药。”

裴冬青在隋燃还没上楼之前，喊住了她。

“已经没事了。”

隋燃背对着裴冬青，黑色线衣紧贴在身上，拢住她隆起的曲线，蓝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擡腿时脚踝纹身发出绚烂光彩，像是教堂的巴洛克穹顶。

从某些层面来讲，巴洛克是忏悔艺术。

“我听裴斯说爷爷把房子留给你了。”裴冬青起身，往她身边走去。

“怎么，你想用离开前的几个小时和我来争夺房产？”

隋燃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开玩笑道：“fine，这房子现在确实值很多钱，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商量着把房子卖了，一人一半起码也有几百万。”

“隋燃。”裴冬青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隋燃讨厌身上黏糊糊的雨水，也讨厌步步紧逼的裴冬青。她往后退，依靠着楼梯扶手，那个扶手正摇摇欲坠。

“你现在的语气很严肃，拜托，你不会真的想找律师，把我这个领养来的妹妹告上法庭吧？”

裴冬青声音闷着，步伐停在妹妹眼前，“我们不要这样。”

“那样？”

隋燃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要这样是哪样？”

“不要故意。”裴冬青静静说道。

隋燃碎发上的雨水滴落，裴冬青伸手帮她抹掉侧脸上的水珠，裴冬青太高，隋燃需要仰着头才能觑她一眼。

两人淡淡笑笑，在对视中争锋相对。

“故意说什么拉手不拉手，故意叫我姐，故意当着我的面说要去相亲，故意提起爷爷，甚至问我回哪个家，自己到底是哪个姓…..我不在意的。”

她盯着隋燃的脸。

用力撇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眉眼。往昔闪回，那时隋燃肩头好像也挂着汗，就像今天淋过雨这般，那双手攀着她的肩，她们摩擦过那些隐秘的夏日，享受过台风天的旎旖，感受着彼此的力度，尝过彼此的味道。

像是按动的打火机。

火苗啪地一声窜起，青色火焰覆盖了她们，将一切淹没。

“你这些把戏不会惹怒我。”她笑着说：“毕竟你是我养大的。”

你是我养大的。

fxxk！！！

隋燃被这句话惹毛，心底的脏话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伸出指尖冲向裴冬青，语气昂然：“是爷爷把我养大的。”

“是吗？”裴冬青脸上浮起笑意，迈开步子逼近隋燃。

她张开手臂撑在妹妹身后的楼梯扶手上，轻而易举地就将人圈在怀里，她目光牢牢碾着她的鼻尖，弯身低头凑近。

“那他有给你洗过内裤吗？他会搂着你睡觉？还是说你会躺在床上，勾住爷爷的脖子要他——”

“裴冬青！”

避而不及地牢门人被恍然打开，隐匿莫辨的念头终于显露，今日依旧是她牢狱生活中简单的一日，枷锁正束在她脖子上，死亡也洗涤不了她的罪，她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