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
离宫
予江那头出事,吕盈风比谁都难挨,从前最轻狂的人眼下茶饭不思,夜间总是睡不安生,但真正压垮她的,却是予淮受处置的消息。她哭天喊地看着下跪的予淮,又是气愤,又是泪水止不住地流,重重一巴掌打过去:
“你为什么走漏你哥哥的消息!害得他现在生死不明!那可是和你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亲兄弟!”
予淮捂住吃疼红肿的脸颊,定定看着她:“亲兄弟?母妃,您从来都是先考虑的五哥,我都是捡着五哥身后吃馊饭的。”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吕盈风的心突突跳着,更是气急败坏,还淌着眼泪,就疯狂踢打着予淮。
等胡蕴蓉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病得不成样子,躺在床榻上,请安也不去,因此胡蕴蓉也得来慰问几句,吕盈风现在少有清醒的时候,其实她不是疯了,不像徐燕宜那样痴傻,只是受了太大的打击,嘴里念念叨叨都是那几句话“早知如此,既知如此。”
打帘看去,连胡蕴蓉都觉得可悲,手足相残,在历史上并不是少见的事情,可光看文字便觉得触目惊心的东西,沦落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更是叫人承受不住。
可是不只是吕盈风的人生,紫奥城所有人的人生,都在此刻有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仪元殿前,一抹石灰石的影子连滚带爬似的,忘了规矩,忘了素日的稳妥,就那样着急地跑了进去。
胡蕴蓉想不到,与玄凌久别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与二人前次见面不过数月,玄凌的发上已生出些许白发,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但胡蕴蓉现在没心思说那些恭维的话来,只是同淑和二人如热锅蚂蚁,商议着:“去避暑行宫比去别的行宫方便。”
段正先擡头:“陛下,当真要走吗。”
淑和当即替玄凌回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叛军不到两日的行程就能到京城门口了,逆臣甄珩领着京城四成精兵不知所踪,父皇本就年迈,如今马上入夏,去行宫也是合情合理。”
胡蕴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淑和的话头说道:“还不快命人去预备好!最迟明早咱们就得出发。”总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只可惜,她胡蕴蓉和玄凌都没有那样大的抱负,他们赌不起。
干粮一概带着耐储存的东西,玄凌身边的暗卫同其他京城内禁军同丞相李氏等亲信官员的亲兵护驾共同护驾,和睦帝姬驸马楼归远同淑和帝姬二子率其余兵马镇守京内。
此次行程紧张,玄凌一开始只想起带着胡蕴蓉这个皇后和淑和出发,只是准备到一半,玄凌又想起来,匆匆对着淑和说道:“对了……燕宜……!玉照宫的贞贵妃也得同行!”
后来又带上几个亲眷,大多数的人就那样被留在了紫奥城。胡蕴蓉心里也着急,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一颗心都扑在珍缡身上,珍缡从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陡峭的路上,她害怕得好像睡不着觉,直接像个幼儿一样钻进胡蕴蓉的怀里,胡蕴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母亲跟你琼脂姑姑都在呢。好孩子,不要怕。”
“我们还回去吗。”珍缡不安道。
“当然会回去的,京师还有人守着,咱们只是去避暑而已,和从前一样。”
胡蕴蓉说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定,她轻轻掀开车帘,为安全着想,她乘坐的这辆马车旁边有不少精兵跟随,其中还有人拿着刀枪,明晃晃的银光在月亮的照耀下,分明是守卫她的,如今却让她胆寒。
她知道,已经走了有一截路了,京城越来越远了,她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的京城,渐渐地离她远去了。
无所谓,只要自己同珍缡还有琼脂的日子好过就是了。颠簸的车程让他们今夜睡得都不安宁,渐渐的,胡蕴蓉好像做了一个梦。漫天的柳絮在她的眼前,那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盛况,她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
珍缡,珍缡又怎么样了。
她的大脑飞快闪过这样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许久之前她也做过这样的梦,柳絮纷飞,她什么都抓不住,一个人冷冷地看着自己,现在,她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是谁?是傅如吟?不,傅如吟不会这样,她一步步,看得真切起来,那华服金簪所裹着的——是甄嬛。
“你要做什么!”胡蕴蓉喊出来,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柳絮,也没有甄嬛,低下头,珍缡炙热的吐息让她感到一丝现世的宁静,她噙着眼泪,抚摸着那孩子的脸颊,如同其刚出生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