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 蕴容传 - 自知花谢终有时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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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

孽缘

春,本该是欣欣向荣的好时节,至少在紫奥城,何时都该如此,但对胡蕴蓉而言这样的时候却最容易病发,精心调养之下,她前些年本来好了些,这些年年纪大了,操心的事多,这才又难挨了些。

金玉妍拿着说是玉氏的稀罕方子给她,胡蕴蓉叫人存着。吕盈风眼见着玄凌一天天老了,心思也从从前的绿头牌今日翻的谁彻底变了别的,因此对同样有子嗣的嫔妃,多少是带着敌意的。

尤其荣赤芍和金玉妍,显然是跟她有一样心思,史移芸跟任萍儿的儿子还小,本人不得宠,玄凌不会考虑到,甄玉姚生了予泽,他们母子虽然不得宠,难保甄嬛有没有相关的心思。

胡蕴蓉每次见她请安的时候,都要像吐瓜子一样噼里啪啦对着谁来几句,直觉烦躁。

任萍儿是战乱时期西蜀国主的后人,西蜀末代国君任赞痴傻暴虐,却爱附庸风雅,因此宫中嫔妃不少争奇斗艳,研究不少别样的歌舞,朝中大臣许多也进贡名家诗词,后来任赞被押往京城,据说仍是花天酒地,部分诗词进献给了太祖皇帝,部分则藏于死宅。

到任萍儿父亲,任家已没了爵位可袭,她以宫女之身入宫,又因别样的出身和进献的诗画暂时引得玄凌注意,但她性格又木讷,不是很讨玄凌欢喜,就守着儿子过活。

“本宫偶尔也好奇,西蜀是怎样的。”胡蕴蓉曾经这么和她谈笑过。

任萍儿似是为难,摇摇头只道:“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出生就长在京师了。家里老人也很少提过去的事。”

“其实臣妾觉得,再显赫也比不过如今的周室京师,什么故土政权,哪怕别人同我说,就是曾祖父的事,臣妾也丝毫没感觉与自己相干。出生的时候曾祖父便不在了,祖父也是,因为被皇元妃抚育过,好像太祖皇帝爱屋及乌,再小的事祖父自己也不记得,就说太祖皇帝和大周是多么的好。”

胡蕴蓉听到这却有些感怀:“是了。到底是没见过的人和物。”胡蕴蓉看去,任萍儿也鲜少穿蜀锦,她更偏爱东边的料子,上面浅浅绣一些莲花,看着就叫人觉得舒心。

与预料不同,天兵一到,并没有吓退流寇,反而予江予泽毫无带兵经验,那些阿谀奉承的老臣不敢越了他们,一时之间陷入苦战,有人来报,淑和跟玄凌不信,只以为是予江矫情了点,年纪轻轻就想收买人心。

甄嬛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道不与自己相关,还千叮万嘱予沥,不必太挂心兄弟的事,总会有办法的。可半个月过去,忽然传来甄珩私自调动人马,前往支援的消息,这是承懿翁主带着骂声走到甄嬛面前说的:“也未曾与我商量一二!还得我在舅舅面前替他周旋!”

甄嬛自然要安抚她,但心里也天崩地裂一般,夜间就找来甄玉姚,她这些年自以为什么大事小事都经历过,但涉及到哥哥,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这么傻!玉姚,我真是怕……玉姚?”

甄嬛感到不对劲,她抓着甄玉姚的手,甄玉姚眼中扑朔着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甄嬛的手中,温热而咸湿,若在平常,甄玉姚一定同她一起着急,玉姚要哭,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一直是爱哭的,可今天她的眼泪却更自持,甚至带着质问和冷漠。

“玉姚……?”甄嬛不解地看向她。

甄玉姚长长吐出气去,她不忍看甄嬛,移过视线:“哥哥出兵,其实与我商议过。”

“什么。”甄嬛更是不明白,这些年,一直以来,哥哥更亲热的妹妹都是她,难道是为了她担心?甄嬛收敛情绪,继续问道,“你为何不同我说?”

“为何不同你说?”玉姚更是觉得心底难挨,呜咽着在柔仪殿几乎摔倒,找了块案扶住,外面有雨声,越演越烈,却掩盖不了她的抽泣,“那为什么从来没人和我们说。”

她撕心裂肺,再次看向甄嬛:“长姐,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哥哥派兵前往吗!因为你从前的侍女浣碧去找他了!你知道她怎样吗!她向哥哥跪下,哭着求着哥哥说——”

——予澈也是你的亲侄儿啊。

轰隆。雷光顺着窗户直直淌入柔仪殿,一时黑,一时白,打在甄嬛的脸上,她看着玉姚哭红了眼,沉默良久,才说出一句:“我早说了,这是孽缘。”

周予泽不明白从来不闻事事,也从不要求自己什么的母亲,为什么忽然求着自己跟父皇和淑和皇姐求情,但是也是从那天起,日夜都会替死去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祷告的母亲,再也不为外祖父祷告,而是口中多了一个不知名的人,不停地说着:“这是还债。”

“云儿,朕饿了。”玄凌由着淑和搀扶,在回廊走了几步。

淑和嗔道:“才用完膳,父皇不准再吃了,您忘了上次您背着我偷偷喊段公公他们给您进献吃的,结果您夜里不舒服,还请了太医来的事?”

“你是越大越对朕不尊敬,说一句话,你能抵朕十句。”玄凌说完这句,颇有些怨气。

“这还不是同您学的,小时候从不来见我,一见我就是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这些啊,可是您自己造的冤孽,老了走个路还得我搀着。”

“朕不让你搀,朕正当盛年,没那么不抗,何况那些太监,也总能伺候朕。朕还能坐步撵。”

“那你让太监伺候你吧,别又跟我抱怨,说太监走得太快不体谅你,也别说一直坐着腰疼腿麻的了。”

说到这,玄凌好像是有些走不动了,其实他这个年纪吃好喝好,本来事情不大,但这些年不服老,又得了心病,兼之早些年服用五石散落下病根,老得好像比同龄人快一点,淑和便让他坐在拐角处,玄凌指了指那高耸云天的月亮:“朕就说下完雨,月亮会好看些吧。”

“是是是。”

“你皇祖母,母后们,都在月亮上,等过些年,朕也去陪她们。”

“可别说这晦气的话了。”淑和听到这就着急了,“父皇,儿臣如今已是孤家寡人。”

玄凌拍了拍她的手:“云儿,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毒死了你的驸马,你不仅不恨父皇,还对朕如此……”

“儿臣多想恨父皇。”淑和的眼睛中刹那间盈满泪水,她的声音凄然,“六岁的时候,良玉都有了名字,我没有的时候,我多想恨你,你从来不见我,见到我就是对我不满的时候,我多想恨你,你对我的亲事不问不顾,又见到母后死了的时候,我多想恨你,最后您为了儿臣能为您做事,杀死儿臣驸马的时候,儿臣又多想恨您,可是儿臣做不到,您只有儿臣,儿臣也只有您了啊。”

玄凌看着她,心里的愧疚顿时都涌上心头,他又低叹一声:“你母后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你大哥和良玉妹妹已经走了,沥儿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他那么令朕寒心,朕觉得朕对不起这些孩子们,朕甚至不知道,为何父子之间会变成这样。朕除了你,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也许这些,真的就是朕自己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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