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玉人
守玉人
密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司落叶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看见宋清玉正蹲在篝火旁添柴，银白色的晨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半边脸上，将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剑伤照得清晰可见。
“醒了？”宋清玉回头时，指尖正捏着一株泛着荧光的草药，“刚采的凝露草，对你稳固灵力有好处。”他将草药扔进陶罐里，沸水翻腾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司落叶坐起身，发现自己枕在一块柔软的兽皮上，身上还盖着宋清玉的外袍。昨夜爆发幽冥之力时撕裂的衣襟已被仔细缝补过，针脚细密得不像出自男子之手。他攥紧衣角低声道：“仙长昨夜没休息？”
“闭目调息了片刻。”宋清玉往陶罐里撒了把冰晶粉末，白雾瞬间漫出罐口，“你的幽冥之力虽暂时稳定，但沈惊鸿残魂留下的印记还在。这凝露草汁混着冰心草的余韵，能帮你温养经脉。”
司落叶望着他手腕上那圈黑紫色的毒痕——昨夜为了压制蚀骨鱼的毒液，宋清玉强行用灵力逼毒，导致毒素逆行侵入经脉。他忽然想起林婉清凌晨时的低语：“清玉师兄这次是真的动了本源灵力，至少要静养三月才能恢复。”
“仙长。”他伸手想去触碰那道伤痕，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你的伤……”
“无妨。”宋清玉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肉传来，“流霜剑的灵力已护住心脉，这点毒素不碍事。倒是你，昨夜强行催动幽冥之力，没觉得不适？”
司落叶摇摇头，忽然想起掌心那枚水蚀石。他连忙从怀中摸出那块晶莹的石片，晨光下能看见石心嵌着一缕极淡的蓝光，像是有活物在里面呼吸。“这个……好像和我产生了共鸣。”
宋清玉接过水蚀石仔细端详，指尖拂过石面时，流霜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这不是普通的水蚀石。”他眸色微沉，“里面封存着一丝上古水灵之力，难怪能中和你的幽冥之气。”
“水灵之力？”司落叶凑近细看，石片里的蓝光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难道是……”
“是三百年前那位玄霜宗长老留下的。”林婉清抱着一堆枯枝走来，发间还沾着几片晨露，“我在附近的石壁上找到了更完整的刻字，那位长老当年为了修补幽冥封印，曾深入昆仑墟寻找定魂玉，这水蚀石或许是他从水灵秘境带出来的信物。”
她将一张拓片铺在青石上，泛黄的宣纸上是几行力透纸背的篆书：“定魂玉生于昆仑墟冰眼，以幽冥血为引，以水灵髓为养，三百年一现世，遇真主则鸣。”
“幽冥血……”司落叶下意识摸向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冰心草汁液的凉意，“难道说，需要用我的血才能唤醒定魂玉？”
宋清玉的指尖在“幽冥血”三字上停顿片刻，忽然将拓片折起：“别轻信古籍记载，很多时候这些文字都是前人设下的陷阱。”他起身时衣袍扫过篝火，火星溅起的瞬间，司落叶看见他袖口藏着的流霜剑穗——那是去年生辰时自己编的同心结，此刻正缠着一缕极细的黑色丝线。
“仙长，你的剑穗……”
“昨夜被鱼妖毒液溅到了。”宋清玉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拢紧，“走吧，趁午时阳气最盛，我们穿过断魂沼外围的迷雾林。”
林婉清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清景仙尊，你的灵力还没恢复，迷雾林里的幻阵会消耗心神。”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我昨夜研究过，从迷雾林东侧绕路走风蚀谷，虽然多花一日路程，却能避开大半凶险。”
司落叶看着地图上风蚀谷的标记，那里用朱砂画着几道扭曲的符文，像是某种警告。“那里有什么？”
“是上古时期祭祀幽冥的祭坛遗址。”宋清玉的目光掠过符文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传闻谷中残留着镇魂珠的碎片，很多修行者为了寻宝葬身其中。”
“那我们更该走那里！”司落叶猛地站起身，掌心的水蚀石突然发烫，“如果能找到镇魂珠碎片，说不定能修补封印裂隙！”
宋清玉望着他眼中闪动的光，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位长老的手记里写过：“幽冥血脉者，心之所向，即为破阵之钥。”他沉默片刻，将流霜剑递给司落叶：“握紧它，若遇凶险，立刻催动剑内灵力。”
司落叶接过长剑时，冰凉的剑柄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他忽然明白，这把剑早已不止是武器——从幽冥渊到断魂沼，流霜剑的光芒始终护在他身前，就像握着这把剑的人。
三人收拾行装时，林婉清突然指着西方天空轻呼：“看那里！”
晨雾散尽的天幕上，一道暗紫色的烟柱正从昆仑墟方向升起，隐约能听见沉闷的钟鸣从云端传来。宋清玉脸色骤变：“是玄霜宗的示警钟声！每声钟鸣代表一处封印破裂，这已经是第七声了！”
司落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玄霜宗后山那座镇守了千年的幽冥狱，想起那些被锁链缚住的怨魂。如果连玄霜宗的封印都……
“快走！”宋清玉祭出飞行法器，那是一片晶莹的玉叶，展开时足有丈许宽，“必须在钟声传到第九声前找到定魂玉！”
玉叶破空而起时，司落叶听见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哭嚎。他低头看向密林边缘，那些昨夜沉睡的白骨竟从泥土里伸出手，指骨间缠绕的黑雾正顺着树根向四周蔓延。
“它们醒了。”林婉清迅速结印，绿色的藤蔓从她袖中飞出，将那些白骨重新拖入地下，“镇魂珠碎片造成的裂隙正在扩散，再拖下去，不止昆仑墟，整个修真界都会被幽冥之力吞噬。”
玉叶飞过风蚀谷上空时，司落叶才看清这片谷地的全貌。暗红色的岩石上布满剑砍斧凿的痕迹，谷底散落着数以千计的枯骨，这些骸骨都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头颅一律朝向谷地中央那座残破的祭坛。
“不对劲。”宋清玉突然让玉叶降落，“这些骸骨的排列方式……是镇魂阵的变式。”他蹲下身抚摸一块刻着符文的头骨，指尖刚触到骨面，整座山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些原本静止的骸骨竟缓缓擡起头，眼窝中燃起幽绿的火焰。司落叶握紧流霜剑时，发现所有骸骨的胸口都插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拼凑起来正是镇魂珠的形状。
“是三百年前死在这里的修士。”林婉清翻看其中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玄霜宗的云纹标记，“他们应该是那位长老的弟子，用自己的魂魄加固了临时封印。”
宋清玉的目光落在祭坛顶端那尊石像上。石像的面容已被风化得模糊不清，却能看出手持长剑的姿态，石像基座刻着一行小字：“以我残躯，封此裂隙。”
“是凌霄长老。”宋清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玄霜宗记载里，他在寻找定魂玉的途中失踪，原来……”
话音未落，石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暗紫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在半空凝聚成一张巨大的鬼脸。司落叶感到体内的幽冥之力疯狂躁动，那些骸骨同时站起身，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
“幽冥界的王……终于来了……”鬼脸发出刺耳的嘶吼，祭坛周围的地面开始渗出黑血，“用你的血来献祭吧，让我们挣脱这该死的封印！”
司落叶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掐向眉心，那里的幽冥图腾正发烫。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凌霄长老挥剑自刎的瞬间，数百名修士同时捏碎玉佩的决绝，还有镇魂珠炸开时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不……”他猛地后退半步，掌心的流霜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是为了封印裂隙才牺牲的！你休想利用他们的魂魄！”
银白色的剑气横扫而过时，那些骸骨突然停止了动作。司落叶惊讶地发现，剑气并未伤及它们，反而让骸骨胸口的玉佩碎片泛起金光。更令人震惊的是，石像裂开的缝隙里，竟嵌着半块晶莹的玉片，上面流转的光晕与宋清玉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
“是定魂玉碎片！”林婉清祭出探测符箓，金色的光点在玉片周围汇聚成河，“凌霄长老当年找到的不是完整的定魂玉，而是碎片！”
鬼脸发出愤怒的咆哮，暗紫色的雾气突然化作利爪扑向司落叶。宋清玉将他护在身后时，流霜剑与鬼脸碰撞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动，那些骸骨竟齐齐跪下，将玉佩碎片朝着定魂玉的方向推送。
“原来如此。”宋清玉望着漫天飞舞的玉佩碎片，忽然明白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凌霄长老用自己的魂魄为引，将定魂玉碎片藏在骸骨阵中，只有幽冥血脉者才能让它们重聚。”
司落叶感到掌心的水蚀石再次发烫，石片里的蓝光与定魂玉碎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伸手去触碰那半块玉片时，无数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昆仑墟冰眼深处，一位白衣仙人正将定魂玉掰成两半，一半留在冰眼，一半交给跪在身前的青年。
“若遇幽冥异动，便以血为引，让定魂玉重聚。”仙人的声音与宋清玉重合，司落叶猛地擡头，看见宋清玉的侧脸在剑气中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竟与记忆中的白衣仙人渐渐重叠。
“落叶！”宋清玉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定魂玉碎片已在他掌心拼成完整的轮廓，只差最后一块便能复原，“快用幽冥之力催动它！”
司落叶依言将灵力注入玉片，却在接触的瞬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惊恐地发现，定魂玉正在吸食他的幽冥之力，那些被吸入玉中的力量竟化作锁链，将他的魂魄往玉内拖拽。
“不好！”林婉清祭出防御符箓，金色的光罩却在接触定魂玉的刹那寸寸碎裂，“这不是定魂玉的力量，是沈惊鸿的陷阱！”
鬼脸发出得意的狂笑：“凌霄老匹夫以为藏得住定魂玉？三百年了，我等的就是幽冥血脉者亲自开启封印！”暗紫色的雾气突然从地底涌出，那些骸骨竟与雾气融合，化作一张张扭曲的面容，“你们的魂魄，都将成为我打通两界通道的祭品！”
宋清玉咬破舌尖，精血落在流霜剑上的瞬间，整座山谷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剑鸣。司落叶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攻击他们的骸骨，竟开始阻挡黑雾的蔓延，凌霄长老的残魂在石像顶端显现，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是我错信了奸人……定魂玉的另一半，在昆仑墟冰眼的守玉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