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
见你
(注;苏烨其实就是宋清玉的分散的魂魄,只不过他没有记忆)
司落叶捏着银针的手在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苏烨苍白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照得少年颈间的银线云纹泛着冷光,像极了三百年前宋清玉守在他床边时,衣襟上沾着的霜花。
“别怕。”他低声重复,声音比月光更凉。针尖刺破指尖的瞬间,幽冥血脉特有的冰寒顺着血管往上涌,冻得他牙关发颤。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动用这血脉——三百年前,他视其为诅咒;三百年后,却要靠它来续命。
《上古幽冥录》里的禁术叫“血引渡厄”,以幽冥种心头血为引,借银针导血入脉,可逼出世间至毒。但代价是施术者血脉会逆行,三日之内经脉寸断,形同废人,且此生再无机会踏回旧地,与想见之人永世相隔。
司落叶低头看着苏烨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正有墨色的毒纹缓缓向上爬,像极了当年宋清玉心口蔓延的幽冥烈火。他闭上眼,针尖毫不犹豫地刺入少年肘弯的“曲池xue”。
“唔……”苏烨疼得闷哼一声,睫毛颤了颤,却没醒。他攥着清心草的手紧了紧,草叶的锯齿在掌心掐出细碎的血痕。
司落叶的血顺着银针注入苏烨血脉时,发出了细碎的“噼啪”声,像烧红的铁投入冰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墨鳞蛇毒在挣扎,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啃噬他的经脉,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停。他数着银针的数量,一根刺入“血海”,一根扎进“三阴交”,七根银针如北斗排列,将幽冥血引向苏烨全身。每扎下一根,他心口的位置就像被重锤砸过,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他想起万毒谷的药田,宋清玉总爱蹲在田埂上看他炼药,说:“落叶,你的手真稳,像天生就该拿药杵的。”那时他总嫌少年聒噪,如今却巴不得能再听一句,哪怕是骂他的话。
“司大哥……”苏烨突然低唤一声,眉头紧蹙,像是陷入了噩梦,“别去……蝴蝶谷……有火……”
司落叶的手猛地一顿。苏烨怎么会知道蝴蝶谷?怎么会知道那场焚尽一切的幽冥烈火?他低头看向少年紧闭的眼,那里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像凝结的晨露。
难道……
一个荒唐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毒发的剧痛打断。苏烨体内的墨鳞蛇毒似乎被激怒了,猛地反噬回来,顺着银针直逼司落叶的心脉。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苏烨的月白锦袍上,像开了朵凄厉的红梅。
这场景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宋清玉也是这样,一口血喷在他的白衣上,笑着说“没事”。原来有些债,躲了三百年,终究是要还的。
“清玉……”司落叶无意识地呢喃,指尖的银针却稳得惊人,“这次……换我护你。”
他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你”,指的是床上的苏烨,还是那个刻在骨血里的名字。他只知道,不能让眼前的人再消失一次。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时,苏烨腕间的墨色毒纹终于退尽。司落叶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血珠顺着针尾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滩,黑得像墨。
他瘫坐在床边,浑身的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疼得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力。但他看着苏烨渐渐红润的脸颊,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至少,他护住了。
“司大哥?”苏烨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打湿的琴弦。他睁开眼,看到司落叶苍白如纸的脸,和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猛地坐起身,“你怎么了?!”
动作太急,牵扯到刚愈合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司落叶连忙按住他:“别动,你刚脱险。”
“那你呢?”苏烨抓住他的手,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低头一看,才发现司落叶的袖口全是血,“你的血……是你的血救了我?”
司落叶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攥住。少年的眼睛红得吓人,像被点燃的星火:“是《上古幽冥录》里的禁术,对不对?你用了‘血引渡厄’?”
司落叶的心猛地一沉。苏烨不仅知道蝴蝶谷,还知道《上古幽冥录》?
“你怎么会……”
“因为我都看过。”苏烨打断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司落叶手背上,“为了我这样值得吗,你不疼吗?”
最后几个字像惊雷炸响在司落叶耳边。他怔怔地看着苏烨,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疼的……,其实哪有什么不疼,只是经历的太多罢了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最后哑着嗓子道;“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司落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那本《百草图谱》……”
“是我画的。他说着眼睛里又蓄满了泪,司大哥,“你是把我当成替代品了吗?”可我不是替代品啊……”
司落叶看着他,突然想起少年第一次递水时躲闪的眼神,想起两人的时光,闭了闭眼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静,他的确有时候觉得这个人真的太像清玉了,会不自觉的把它当成替代品,可他忘了清玉从始至终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够代替他
他讨厌幽冥之力,可是有时又确实不得不用他,可这也会给他自己带来灾难,司落叶哭的泣不成声
司落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自己手背上,滚烫滚烫的,他想起了第1次,收他为徒时,第1次与他交心时……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他坐在床上无声地哭泣着。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得房间里的檀香雾气明明灭灭,像三百年前那场未完的梦。
午时三刻,司落叶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知道,血脉逆行的时辰到了。
司大哥,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音,他闭了闭眼,似乎不愿面对,这时门开了,抱歉,司大哥,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苏烨慢吞吞的道着歉
司落叶的声音轻得像云一样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等你好了,我们一起长玩好不好?
司落叶平静地答道;“好”
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了。经脉寸断的疼越来越剧烈,像有无数把刀在体内搅动,视线也开始模糊。但他看着苏烨的脸,看着那双与他相似却又不相似的眼睛,自嘲的笑了笑
至少,他救了一条命
“清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摸出那片干枯的清心草,这次又食言了,我不能回去看你了,对不起啊……
那是宋清玉当年在他弥留之际塞给他的,跟着他走了三百年,跨了无数个世界。
司落叶的眼泪掉在草叶上,那片早已干枯的叶子,竟奇迹般地舒展了些,透出一点微弱的绿意盎然
“司大哥!苏公子!”门外传来苏文渊焦急的声音,“大夫来了!”
司落叶想让他们进来,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视线渐渐暗下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烨惊慌失措的脸,和少年喊他名字时,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像极了三百年前,蝴蝶谷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