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大婚
江南的雨停在破晓时分,沈园的桃林被洗得透亮,粉白的花瓣缀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雪。司落叶站在镜前,指尖抚过身上的大红喜袍,金线绣的并蒂莲从领口蔓延到下摆,针脚里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雨丝,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紧张了?”宋清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笑意。他穿着件月白镶红的吉服,腰间系着大红的腰带,鬓角的白发被一根红绸束起,末端坠着两颗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走近时,发间别着的那朵桃花落在司落叶肩上,粉得像团跳动的火。
司落叶转身,指尖勾住他的腰带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喜袍的下摆扫过吉服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响,他仰头看着宋清玉眼角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亮得惊人:“你见过我紧张?”话虽如此,指尖却微微发颤——自决定要在江南行这场大婚,他就翻遍了人间的婚俗典籍,从三书六礼到跨火盆,连喜床上该铺多少层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清玉握住他发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同心契红痕透过衣料隐隐发烫,与司落叶掌心的温度融在一起,激得两人的灵力同时轻轻震颤。“我备了份礼。”他从袖中拿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两柄玉簪,簪头雕着纠缠的“清”与“叶”二字,玉质温润,竟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是……”司落叶认出那是用昆仑寒潭的暖玉,混着两人的灵力炼化的,簪身上的纹路里还嵌着极细的桃花丝,是宋清玉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交簪。”宋清玉拿起其中一柄,轻轻插入他的发间,指尖擦过他的耳垂,烫得司落叶猛地吸气,“人间用交杯酒,我们用这个——从今往后,你的发间有我,我的发间有你。”
司落叶抢过另一柄簪子,踮脚往宋清玉发间插去。动作太急,簪尖蹭到他的头皮,引得对方闷哼一声,却反手扣住他的后颈,………………。喜袍与吉服一起,金线绣的并蒂莲被揉得皱起,两人在满室的桃花香里,带着股不管不顾的欣喜,竟让镜台上的红烛“啪”地爆出个灯花。
“吉时快到了。”分开时,宋清玉的拇指擦过他的唇,声音哑得像浸了蜜,“再闹下去,重楼他们该在外面砸门了。”
司落叶笑着推他,却被抓住手腕往门外带。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是红衣特意带来的安魂香,混着桃花的甜,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了风里。重楼穿着件难得合身的黑袍,正背着手站在廊下,见他们出来,耳根微微发红,手里却捧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硬邦邦地说:“贺礼。”
红衣从他身后跳出来,抢过盒子塞给司落叶:“别理他,这是我们俩寻遍六界才找到的‘同心结’,用忘川的灵草编的,能锁住魂魄呢!”她眨眨眼,凑近司落叶耳边,“我还在里面加了点料,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司落叶的耳根瞬间红透,被宋清玉笑着往怀里带了带。院子里早已摆好了案几,红绸从桃树枝上垂下来,缀着无数小灯笼,晨露顺着灯笼的穗子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痕。最显眼的是案前那对红烛,烛身上刻着“清”“叶”二字,烛芯是两缕纠缠的金线,点燃时冒出的烟竟凝成桃花的形状。
“按人间的规矩,该拜天地了。”红衣充当司仪,手里拿着本从凡间借的《婚仪》,却被重楼一把夺过去,粗声粗气地念,“一拜天地——”
司落叶与宋清玉并肩站在案前,望着远处薄雾中的青山,听着桃林里清脆的鸟鸣,对着天地深深一拜。风卷着桃花瓣落在他们的喜袍与吉服上,像天地送来的贺礼,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二拜高堂——”重楼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腕间的同心契,突然改了口,“拜三生石。”
司落叶想起忘川河畔那块刻着他们名字的石头,想起石缝里渗出的金光,想起那些被莲灯照亮的魂魄。他与宋清玉再次弯腰,这一拜,拜的是梁朝城楼上的生死相依,拜的是民国码头的遥遥相望,拜的是昆仑寒潭的不离不弃——那些刻在三生石上的过往,终于在此刻,有了最圆满的归宿。
“夫妻对拜——”重楼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温度。
司落叶擡头看向宋清玉,对方的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映着漫天的桃花,映着跳跃的烛火,像把整个江南的春天都装了进去。两人弯腰相对,额头不经意相触,灵力撞在一起,在半空炸开簇红莲,惊得桃林里的灵鸟纷纷飞起,绕着院子盘旋鸣叫,像是在唱一首祝福的歌。
“礼成!”红衣笑着拍手,重楼却已默默打开了酒坛,桃花酿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混着檀香与花香,酿出种让人微醺的暖。
宴席就摆在桃林里,用花瓣铺成的长案上摆满了佳肴——有极北冰原的红莲羹,有南荒雨林的灵果,有魔界的烤灵兽肉,还有红衣亲手做的桃花酥,每样菜上都缀着朵新鲜的桃花,艳得像团火。
重楼被司落叶灌了几杯酒,黑袍上沾了不少酒渍,却难得没生气,只是看着红衣给司落叶夹菜的背影,眼底的温柔快要漫出来。司落叶笑着撞了撞宋清玉的胳膊:“你看,他们俩终于像回事了。”
宋清玉往他碗里舀了勺红莲羹,指尖擦过他的唇角:“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像回事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笃定的烈,“从梁朝第一眼见到你,就像回事了。”
司落叶的心脏猛地一跳,突然抓起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倒满桃花酿。“交杯酒。”他举起杯子,眼底的光比烛火还亮,“人间的规矩,不能少。”
两人的手臂交缠,酒液顺着杯沿淌下来,滴在喜袍的并蒂莲上,晕开深色的痕。桃花酿的甜混着彼此的呼吸,在舌尖炸开,烈得像团火,暖得像个家。司落叶看着宋清玉鬓角的红绸,看着他发间的桃花簪,突然觉得,所谓的大婚,从来不是仪式,是此刻杯中的酒,是交缠的手臂,是彼此眼底那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夕阳西下时,宾客渐渐散去。重楼背着醉倒的红衣往客栈走,黑袍与红衣交叠的背影,在桃林里拉出长长的影子。司落叶靠在宋清玉怀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突然笑出声:“好像就剩我们俩了。”
“正好。”宋清玉拦腰抱起他,往布置好的喜房走。喜房里点着龙凤烛,被褥是用桃花锦缝制的,上面绣着无数同心结,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香。他将司落叶放在床上,俯身吻他,指尖解开他喜袍的腰带,金线绣的并蒂莲散开,像朵骤然绽放的花。
“红衣说她加了料。”司落叶的声音带着喘息的哑,指尖抓住宋清玉的衣领,将人往自己这边拽,“你说是什么?”
宋清玉的吻顺着他的喉结往下,落在心口的同心契红痕上,舌尖尝到淡淡的灵力味,像饮下杯最烈的酒:“管它是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股豁出去的热,“今晚,什么都比不上你。”
龙凤烛的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喜袍与吉服被揉成一团,落在地上,沾了不少桃花瓣,红与白交叠,像场盛大的燃烧。司落叶抓着宋清玉的头发,……………………………………,彼此的灵力在不断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渐渐弱下去,只余下两团跳动的光晕。司落叶枕在宋清玉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指尖在他下巴上画着圈。宋清玉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掌心的温度熨帖着每一寸肌肤,将那些因放纵而躁动的血脉安抚得服服帖帖。
“你还记得梁朝的上元节吗?”司落叶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哑,“那时你偷偷带我出宫看灯,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娶我。”
宋清玉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擡头看着自己。残烛的光落在他眼底,将那点桃花色的温柔映得愈发清晰:“记得。”他吻了吻司落叶的鼻尖,“后来天下没太平,我却还是找到了你。”
司落叶笑了,凑过去咬住他的唇。是啊,他们错过了梁朝的上元节,错过了民国的夜市,错过了昆仑的雪,错过了忘川的灯,却在江南的这场大婚里,把所有的遗憾都补了回来。窗外的桃花还在落,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喜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首写不完的诗。
“宋清玉。”
“嗯?”
“我爱你。”
宋清玉的动作顿了顿,突然翻身将他按在底下,眼底的火焰烧得更烈:“再说一遍。”
“我爱你。”司落叶笑着回吻他,声音清亮得像晨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爱你。”
龙凤烛最后爆了个灯花,彻底熄灭了。房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混着窗外的桃花香,酿出种安稳的甜。司落叶在宋清玉的怀里渐渐睡去,梦里是江南的桃花雨,是极北的红莲火,是忘川的莲灯,是无数个与他相拥的清晨与黄昏。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江南的桃花林里,在竹屋的灶台前,在六界的每一寸土地上,在彼此滚烫的呼吸里,长成了比时光更坚韧,比烈火更炽热的模样。
而这场大婚,不是结束,是开始。是“清”与“叶”交缠的开始,是桃花年年盛开的开始,是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句“我爱你”的开始。
天亮时,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喜床上交握的手上。司落叶的发间,宋清玉的发间,那两柄交杯簪在晨光里亮得温润,像两块被岁月磨暖的玉,像两个永远不会分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