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一个月后,冰释庄园主卧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地上狼藉地扔着一个打开的空行李箱,簪冰春正背对着法斯文,动作又快又急地将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扫进行李箱内衬的网格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法斯文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壁炉,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丝质黑衬衫,领口被扯开了,露出绷紧的颈动脉。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子,死死钉在她忙碌的背影上。
“你再扔一下试试。”他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冷意。
簪冰春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将一件叠好的真丝睡裙砸进行李箱,头也不回,声音同样冷硬,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扔就怎么扔。法少爷管天管地,还管我怎么收拾行李?”
“你的东西?”法斯文嗤笑一声,站直身体,一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什么声音,压迫感却陡增,“嗯?”他走到她身后,几乎贴上她的脊背,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裸露的后颈上,“你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我的。你想带着我的东西去哪?”
簪冰春猛地转过身,眼眶是红的,里面水光泛滥,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仰头瞪着他,声音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对!都是你的!全是你的!所以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我连不高兴了想自己待几天的权利都没有?!法斯文,我是你养的金丝雀吗?!必须时时刻刻围着你转,对你摇尾巴?!”
“自己待几天?”法斯文伸手,一把攥住她正在收拾东西的手腕,力道大得她瞬间蹙眉,骨头像是要被捏碎,“收拾所有东西?拉黑我所有号码?簪冰春,你管这叫自己待几天?”他眼底翻涌着被彻底触怒的风暴,语气却反而压得更低,更危险,“你想干什么?嗯?离开我?”
“是!我就是想离开你!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簪冰春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只能更加口不择言地吼回去,“你受不了?你凭什么受不了?!那个优菈天天像苍蝇一样围着你转的时候我说什么了?!那些给你塞房卡的名媛我说什么了?!”
“我说了我和她没关系!”法斯文的声音也骤然拔高,额角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猛地挥过梳妆台,上面剩下的几个瓶瓶罐罐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浓郁的香水味瞬间炸开,弥漫在空气中,“她们递的房卡,我正眼看过?”
“那你弄死我好了!”簪冰春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混合着愤怒和委屈,“法斯文,我也会生气!我也讨厌别的女人离你那么近。”
她趁着他对“弄死”这个词瞬间的怔愣,猛地抽回自己发红的手腕,抱起那个还没完全装好的行李箱,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法斯文反应过来,一步跨过去挡住门,手臂横在门前,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闸。他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眼神可怕得像要吞噬她,声音却诡异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偏执的嘶哑:“簪冰春,你不能走……”
“我就走了怎么样?!”簪冰春尖叫着打断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行李箱朝他砸过去!
法斯文下意识侧身躲开,行李箱撞在门上,弹开,东西散落一地。
就这一瞬间的空隙,簪冰春猛地拉开门,像逃离瘟疫一样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凌乱地回响,越来越远。
法斯文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追。他盯着地上狼藉的衣物和碎片,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脚狠狠踹在翻倒的行李箱上,发出巨大的闷响。他喘着粗气,眼底一片骇人的赤红,像是濒临失控的野兽。
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或许是气的)拨她的号码。
“嘟……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再拨。
“嘟……您所拨打的用户……”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点开微信,发出的消息前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拉黑了。全都拉黑了。
法斯文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几个字。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手机屏幕,关节泛出青白色。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暴怒和一种更深沉的、被背弃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扬起手,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巨响之后,手机碎片四溅。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的猛兽。最终,他没有选择立刻去抓她回来,而是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瞬间渗出血迹。
簪冰春租下的那套小公寓藏在一条陈旧巷子的最深处,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她刷卡,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暗红色防盗门,里面是不到五十平的空间,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空气里有久未住人的灰尘味道。
她反手锁上门,链条锁也咔嗒一声扣上。然后将那个不大的行李箱扔在客厅中央,自己靠着门板滑坐下去,蜷起腿,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窗外嘈杂的市声被模糊地隔绝开来,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清晰而沉重。
整整两周。
她没有踏出这扇门一步。
手机卡被拔了出来,扔在床头柜的角落里,像一小片被遗弃的黑色塑料。笔记本电脑塞在行李箱最底层,没有打开过。
时间失去了刻度。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她醒了就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纹,看阳光如何从窗户的左上角一点点挪到右下角,最后彻底消失,被隔壁霓虹招牌变幻的光影取代。饿了就打电话叫巷口那家永远油渍麻花的外卖,送来的炒饭或面条总是坨成一团,她机械地扒拉几口,味同嚼蜡,剩下的就放在桌上,直到下一顿被新的替换。
她不去学校,不在乎点名,不在乎德伦教授那门据说挂了就要延毕的课。
她大部分时间就躺在沙发上,盖着一条从行李箱扯出来的薄毯,看着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里雪花闪烁,或者地方台播放着聒噪又无聊的购物节目。声音开得很低,只是为了让空间里有点声响,不至于那么死寂。
有时她会突然坐起来,走到窗边,撩开那层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窗帘一角,向下看。狭窄的巷子里,小贩推着车叫卖,邻居大妈吵吵嚷嚷,野猫在垃圾箱边打架。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些景象,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然后她会退回沙发,重新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洗脸?偶尔。洗澡?需要鼓足勇气才走进那个狭小、瓷砖发黄的卫生间。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她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她不下楼取快递,不接任何陌生号码打来的座机电话,虽然也从未响过。她像一只受惊后彻底缩回壳里的蜗牛,用最笨拙也是最决绝的方式,切断了一切与外界,尤其是与那个名字有关的可能。
房间里唯一能显示时间流逝的,大概是桌上越堆越多的外卖餐盒,和角落里那几瓶渐渐见底的矿泉水。
她什么都不想,或者说什么都想了,思绪混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最后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近乎自虐的放空。她只是在熬,在用这种近乎消失的方式,固执地、沉默地,对抗着那个远在冰释庄园的、她不敢去想的人。
也对抗着,心里那个因为他一句话就能兵荒马乱的自己。
深夜。公寓里死寂无声,只有冰箱压缩机偶尔启动的低沉嗡鸣。簪冰春蜷在沙发上,身上搭着那条薄毯,陷在一种不安稳的浅眠里。眉头紧蹙,像是梦里也在挣扎。
突然,刺耳尖利的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是那个老旧落地座机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粗暴地割裂了沉睡的空气。
簪冰春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在黑暗中茫然了几秒才意识到声音来源。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过去,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掉了听筒。
世界重归死寂。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
不到十秒,铃声再次顽固地、歇斯底里地响起!一声接一声,不依不饶。
她再次狠狠按断。
第三次响起时,她几乎是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摸索到电话线连接处,猛地一扯!塑料接口崩开,铃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异常清晰。
她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寂静重新包裹了她,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