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往事如昨

杨幽云闻言大惊，他一下子瘫倒在凳子上，眼睛发直。几个小道士听完之后也都叹息连连，邹大夫安慰杨幽云道：“杨公子，正如同你父亲说的那样，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既然命运是这样的，那么我们凡人是根本改变不了的，不管你的心中是多么的不愿意接受，这就是事实，你还是要看的开一些，好好的替你父亲准备后事吧，让他带着微笑上路。”杨幽云伤心极了、失望极了，顿时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面对邹大夫的好心安慰，他什么都不说，伤心到极处的表现往往不是大哭大闹大跳大叫，而是沉默，邹大夫叹息着收拾了药箱离开了这间屋子。

邹大夫离开后，杨嘉申看了看杨幽云，把他叫到近前，缓缓地说道：“云儿，爹为契丹人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恨爹吗？我要你说实话。”杨幽云斩钉截铁地道：“恨。”杨嘉申笑了，说道：“很好，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爹很喜欢你。”杨幽云说道：“爹，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杨嘉申看了看那几个小道士，小道士见他们父子谈心，自己显然是多余的，便知趣地走开了。

见四周再也没有别人了，杨嘉申开始给自己的儿子说起了那一段段爱恨情仇的往事，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杨幽云大大地吃了一惊：“云儿，你可知现在的契丹国太子耶律元浩是谁？”杨幽云道：“那还用说，他是契丹太子，当然是契丹皇帝耶律璟的儿子了。”杨嘉申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了，那个耶律元浩是你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呀。”

杨幽云听完，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圆睁着两个眼睛，大声叫道：“这怎么可能？爹，你是不是糊涂了？”杨嘉申苦笑了几声，说道：“云儿，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的确是很难接受的。可是你知道吗？那个耶律璟从小就生了一场怪病，这个怪病之后，他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来，耶律元浩只不过是他的养子罢了，你看看从古至今，哪一个皇帝不是儿女成群，为什么耶律璟只有一个孩子呢？”杨幽云定了定神，想父亲的话也有道理，说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嘉申两只眼睛向前看，似乎是在回忆那一幕幕往事，过了片刻，说道：“回想起来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只有二十多岁，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街头混混，整天就是跟人家打架斗殴，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这样的事情多了，我难免会受伤，就在有一次，我在契丹国上京参加了一场几百人的群殴之后，受了重伤，当时我意识迷糊，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凭着感觉找路，终于在我晕倒之前找到了一家人家，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我瘫倒在那家人家门前，没有力气敲门，过了片刻就昏过去了。等到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美的床上，床前有几个衣着朴素的但意气风发的丫鬟婆子，有一个婆子见我醒来，问我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晕倒在我家门前？’我骗她们说：‘我是南方的商人，来上京是做药材生意的，碰上了土匪，他们把我的钱物全抢光了，还把我打伤，我拼死才逃了出来，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那个婆子说：‘你不用谢我，是我家小姐发现你的，也是她要我们救你的，你要谢就谢她吧。’我说：‘你家小姐是谁？’那个婆子说道：‘我家小姐就是我家小姐，你这个人，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我不敢再说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些丫鬟婆子全都跪下了，口中还说道：‘小姐，您来了，他醒了。’他们说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少女，那个少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别说在苦寒之地上京，就是在江南也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美人，她不仅十分漂亮，而且爱笑，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更加迷人，我对她一见钟情，当时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那个少女进来以后，我只觉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香气，一种少女身上的体香，她来到我床前，先是冲着我一笑，问我道：‘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我受宠若惊，慌忙回答道：‘好多了，谢谢你。’谁知我这么一说，一个婆子当即对我大发脾气道：‘你这人当真无礼，怎么可以直呼我们小姐为‘你’呢？’我不知说什么好，那个少女又是一笑，说道：‘没事的，叫我什么都没关系。’我说道：‘是我无礼了，不知道怎样称呼小姐合适？’一个丫鬟说道：‘你跟我们一样，也叫她小姐。’那个少女回头嗔了那个丫鬟一眼，然后转头对我说：‘我看你年纪比我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莺儿好了，我爹娘还有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我当即点了点头，说道：‘莺儿小姐，还是要谢谢你救我一命。’莺儿笑道：‘你不用这么客气，你们中原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还有，你只叫我莺儿就可以了，不要再叫我莺儿小姐了。’我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莺儿小姐。’我一说完，那个少女忍不住笑了，她一笑真好看，至今我还是忘不了她的那一笑。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她们有的说我是呆子，有的说我是个痴人。我当即知道了自己又说错了，赶忙改口说道：‘我知道了，莺儿。’她当即冲我点了点头。我还是看到，那些丫鬟婆子都捂着嘴，对我指指点点。”

杨幽云道：“爹，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跟那个耶律元浩有什么关系？”杨嘉申道：“你先别着急，等我慢慢跟你说。你先给我倒一杯水。”杨幽云依言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杨幽云慌忙给他轻轻地捶背。杨嘉申缓了缓接着说道：

“后来，莺儿天天都来我的房间里，嘘寒问暖，我们渐渐的熟悉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对我也有几分好感，而且我从和她的谈话之中看出来她有心事，我问她她也不说。再后来，也就是过了十几天之后吧，我的伤渐渐的好起来了，我也渐渐的能下床了，只是我的腿当时受了重伤，左腿几乎都快被刀砍断了，因此虽然能下床，但是仍然行动不便，走路都需要拐杖。有一天莺儿对我说她的父母想让我早些离开她家，我很舍不得她，她对我也有几分不舍，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终还是她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让我教她读书，我毕竟是中原人，虽然在中原算不上饱学之士，但是在北人眼里却是个学富五车的大学士，她的父母最终也同意了这个办法。”

“后来我才知道莺儿的真实身份，她的父亲是契丹国的一个王爷，她算起来也是郡主了。她的父亲担心我教她读书的时候，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所以也让她的一个弟弟来一块儿学习，她的弟弟当时只有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学习也不用功，常常是在书房里蒙头大睡。等过了几个月之后，她的弟弟开始不来上课了，刚开始是隔三差五的不来，后来干脆就不来了，她的父亲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等我教她读书一段时间以后，我们两个更加熟悉了。这一天，我刚走进书房，突然听见一阵女子的哭泣声，我一看正是莺儿，她一边读着一本《论语》一边哭泣，显得很伤心的样子，我赶紧走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她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脖子，哭哭啼啼地说：‘爹要把我嫁给耶律璟。’我当时虽然不知道谁是耶律璟，也觉得眼前一黑，我安慰她说哪个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我虽然这样说，但是我的心里却如同刀绞一般的难受，她说她也知道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但是她不想嫁给那个耶律璟，她说她想嫁给我。我当时一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她跟我说那个耶律璟每天吃饭睡觉打猎，过的跟猪一样的日子，更重要的是耶律璟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嫁给他无异于守活寡。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松，最终那一天她把身子给了我。她说要我带着她走，带着她私奔，带着她远走高飞。我说我会带着她走，带着她私奔，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可是事到临头，我却没有勇气带着她走。”

“那是因为，在上京城这样戒备森严的都城里，要想明目张胆的把郡主拐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在上京认识的人都是混混，根本靠不上，要想带她走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我们只好过一天拖一天，可是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这变化当然瞒不住她的父母了，她担心会连累到我，给了我一大批银子让我先逃出来，我当时害怕了，做了懦夫，逃了出来，来到了幽州做起了生意，后来就认识了你娘，再后来就有了你。”

杨幽云怔怔地听着，他似乎还有些怀疑，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叫莺儿的姑娘呢？他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