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以及接下来的周三，都恢复了平静。

林栖没有再打扰他，她想，应该给他留出足够的、不被打扰的阅读时间。

这期间，沈砚用工作之余的所有碎片时间，读完了那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从一开始，对查理·高登变聪明后的新奇与期待，到中期，为他看清人性真相后的孤独与痛苦而感到压抑，再到最后，当查理的智慧如流沙般逝去，重新变回那个天真愚笨的自己，却依然记得在墓前献花时……

沈砚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伤和温柔，彻底击中了。

他终于明白了，林栖为什么会选择这本书。

也终于明白了，她那句“人不是越聪明才越快乐”，背后藏着的，是怎样一种清醒的、近乎于残忍的温柔。

周三，深夜十一点。

窗外夜色如墨，城市已经陷入沉睡。

林栖刚放下手中的工作，准备休息，手机却安静地亮了起来。是沈砚。

【沈砚】：这么晚打扰，抱歉。

【沈砚】：我把书看完了。

林栖的心，瞬间提了一下。她看着那行字，不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对话框里，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这一分钟，对林栖来说，显得格外漫长。

然后，他的第三条消息，才缓缓地，跳了出来。

【沈砚】：你是对的。

这四个字，简单，直接，却像一声钟鸣，重重地，敲在了林栖的心上。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又过了片刻，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带着一丝卸下所有防备的、坦诚的脆弱，发了过来。

【沈砚】：幸好，我是在家里看的。

林栖看着手机屏幕上，沈砚发来的那句“幸好，我是在家里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

她对他这份卸下所有防备的坦诚，感到了一丝意外。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有因为读过同一本书、产生过同样的情绪而带来的共鸣的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总是沉稳克制、波澜不惊的男人，在深夜的书房里，是如何被一个虚构的故事击中，又是如何，独自一人，消化着那些翻涌而上的、属于查理·高登的巨大悲伤。

他总是看得那么清楚，那么透彻。

所以，他也一定会，比别人感受得更辛苦。

过了几分钟，林栖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打出了一行字。

【林栖】：看来……你也要变成那个很辛苦的人了。

她将他前几天用来形容她的词，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这是一种最高级别的懂得。我明白你的孤独，因为，我与你是同类。

随即，她又怕这句话太过沉重，便紧接着，发去了一句带着慰藉的话。

【林栖】：安慰的是，查理·高登从来不后悔自己变聪明过。对他来说，这一生曾经拥有过，就够了。

她没有说“别难过”，也没有说“只是个故事”。她选择，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用书里的逻辑，来化解书里带来的悲伤。

沈砚看着她发来的这两条消息，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

“你也要变成那个很辛苦的人了。”

这句话，像一声精准的回音，从遥远的山谷传来，正正地，撞进了他心里那个最深、最不为人知的角落。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遁形，却又……如释重负。

而她第二条消息，则像是深夜里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恰到好处地，给了他最需要的慰藉。

他慢慢地打字，删了又写，最后，发出了最坦诚的回应。

【沈砚】：或许，我一直都是。

是的，他一直都是。只是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看穿这一点。

【沈砚】：你说得对。能有机会看见世界的全貌，哪怕只有一次，也比永远活在黑暗里要幸运。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化成了最简单的几个字。

【沈砚】：时间不早了。谢谢你的书。

【沈砚】：晚安。

【林栖】：也谢谢你，愿意认真读我喜欢的书。

【林栖】：晚安。

看到她最后发来的两条消息，沈砚感觉心里那个因为故事而激荡起来的、有些沉重的地方，被轻轻地抚平了。

今晚，他分享了他的脆弱，而她，稳稳地接住了。并且，还给了他一份同样真诚的理解，作为回礼。

他没有再回复。因为最好的对话，结束时总有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