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虎子（十一）

新年夜过后虎子独自离开了，他走之前和栖梧见过一面。

那时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给玉灵换了新的香和贡品。

走到院门时瞥见一个身影坐在石桌前，栖梧给自己倒酒，另一边还放着一个杯子。

“要走啦，喝点吗，饯别酒。”

虎子坐到桌前，栖梧给他倒了一杯，这酒比昨夜的度数还低一些，虎子的酒量喝一杯倒也不会醉。

“栖梧，如果我死了，你能来给我收尸吗？”

他忽地开口，栖梧喝酒的动作一顿，她放下杯子单手支着脑袋。

“能啊，不管你在那个角落死了我都能找到你然后给你收尸，我会让你葬在玉灵旁边的。”

他显然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毕竟他要复仇的对象是玄清门，或者说，是全天下。

栖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死，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自己日行一善给他收个尸倒也不难。

“既然做好了选择，那么以后留给你的是骂名还是赞美可都得全盘照收，别后悔就行，也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

“你认为，我做错了吗。”

虎子扭过头去看她，眼神执拗，他捏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

她揉揉太阳穴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唉，我这人最不喜欢评判谁，立场不同观念不同，你要是想让我鼓励一下的话，我觉得你没错”。

“栖梧，你真的是个很怪的人，好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所有人都与你无关，即使娘与你有多年交情，你也不会因为她枉死感到悲伤、愤怒。”

他说完便带着包袱离开了，栖梧撑着脸，另一只手敲着桌面。

这小子变相说她冷血啊……冷血就冷血吧，漂泊者里有几个不冷血的呢。

某个世界目睹挚友在病床上合眼，她就明白了永生不灭的痛苦，某个世界亲手送走自己的战友，悲伤也曾如海水般将她席卷。

可是第三个世界，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真遗憾，就这样死去……”

她拿起酒杯手腕一转，浊酒没入土壤中留下一片暗色，此刻，为她相识的又一位友人，送别。

次日早上安宁也说自己要离开，她想去游历一番为增长些见识。

栖梧一个人待在山上实在觉得无聊，三天两头就带点东西去“骚扰”一下青渊。

“你两个徒弟都跑没影不要你咯，看我对你多好，还来看看你陪你解解闷。”

她一边吃着自己从镇子上买来的点心一边翻着手中的话本，青渊在沏茶，得空看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分明是你自己一人待不住这才来寻我，又寻了什么好东西竟然放弃祸害我屋里头那几盆花了。”

青玉茶盏被推到她面前，茶汤清澈见底，一缕白烟升起在她手背上留下些水汽。

“最新的话本，讲得是清冷禁欲系师尊和徒弟相恋的故事，禁忌又刺激！”

她乐呵地晃晃手中的书，谁料青渊却失手打翻了茶盏被热茶烫了手，他眉头紧蹙连连摇头。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为人师表怎可……简直荒唐。”

他气的耳都红了，一边说着荒唐一边收拾桌上的狼藉，栖梧见状立刻将手上这本一丢，拿出本新的书。

“忘了你职业是师尊了，我换一本看，你手没事吧要不要上药？”

栖梧瞥了眼他的手，一片红色在手背上着实扎眼，也会死这会她才发现青渊这人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反而是一种病态的，甚至可以清晰看见血管的白色。

只是看他脸色也不像是常年生病的人，除了宅，也不见他身上有病气。

青渊注意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将手收回来，“无碍，我早已不是肉体凡胎，此等小伤没有影响”。

他另一只轻抚过手背，红色瞬然消失。

栖梧发开话本只看了一眼就丢到一旁，“你想不想出去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青渊，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能在这个小山头里一待就是两千多年。

“你…还真是没把我当犯人看，我如今可是被软禁在此处。”

“有什么关系，我带你出去，你留个傀儡什么的假扮你不就好了。”

她抱着手还有些得意地笑着，听说那个掌门可是要把他在这关个几百年，估计也不会有人来看，放个假人迷惑一下，出去玩个痛快再回来也行。

青渊没拒绝，栖梧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连东西都不带。

两个人一块离开了玄清门游山玩水，那应该是青渊两千多年来做过最放肆的决定。

他时常扮演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角色，栖梧负责和人打交道，她一张嘴总是能把那些个婶子婆子逗得开怀，为他们这一路讨了不少方便。

只是离开了那些繁华的都城，这个世界的真貌才算展露在青渊眼前。

贫穷、疾病、死亡、灾难，在每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村落都能看见。

他们第一个去的国家是燕国，在那里待了三四年将燕国的风景看个遍，东西尝个遍，最后在边疆的小镇歇脚准备前往下一个国家。

“渊子，你有什么要发表的感言或者燕国观后感吗？”

栖梧坐在桌前将手握拳递到他嘴边当话筒，青渊不明白这个手势什么意思，也不太听得懂她说的话，但是习以为常，跟在她身边经常能听见她说些自己不明白的词语。

有时候栖梧会和他解释有时候就丢出两个字，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