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纪锦书（五）

这场春雨持续了太久，久到让人忘记，雨也会有停的一天。

栖梧捏碎司阴给她的那块玉牌，从地底伸出的黑手将她拽下。

灵魂仿佛脱离躯壳变得没有重量在海中沉浮，找到一簇烛火在黑暗中亮起，她才好似踩在地上。

幽蓝的火光亮起，照亮着金龙盘踞的圆柱。

王座之上的身影仍旧藏匿在黑暗中，一双鎏金的眼眸亮起，威压倾泻而来让人忍不住弯下脊梁，俯首。

略带磁性的嗓音悠悠响起，“这份承诺兑现的时刻，比想象中来的更快”。

栖梧站在下首抵抗着那份属于神灵带来的，灵魂深处的震颤。

真是无论何时都不想和执掌生死的神灵打交道，即便是漂泊者的灵魂也会对祂感到恐惧。

“贸然来访，还请恕罪。”

“无妨，我说过，无论何时都可以兑现那份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那双眼眸，“我此番前来，是希望用这份承诺，换一个人”。

上首的神灵未曾开口，祂阖上眼，不知是思考还是忍耐着怒火。

这的确有些不知好歹，神的承诺何其珍贵，她还妄想更替条件。

“有趣……”

祂轻声开口，两个字中含着点点笑意。

顷刻间，携带着凉意的手附上她的眉眼，栖梧能感受到尖利的指甲十分轻柔地划过她的眉眼，似乎是在描摹。

“不悔么？在成为漂泊者的时日里，你应当已经感受过永生带来的痛苦，这份承诺可以拯救你，要如此轻易地用掉，为一个毫无分量的人类。”

不死不灭的漂泊者，他们居无定所，他们没有亲人、朋友，永远孤身一人，永远孑然一生。

他们送别相识的一切，然后被每个世界抹去痕迹，成为从不存在之人。

记忆、情感都将在一次次旅行中被消磨，最终会剩下什么，栖梧没有见过。

她没有见过那样的漂泊者，或许是因为那样的漂泊者已经再无法留下痕迹，连身为同类的他们都无法在感知到。

不可怕吗？

不害怕吗？

栖梧闭了闭眼，最终给出她的答案。

“不悔，他于我的确毫无分量，可他于我的孩子而言，是此生挚爱。”

“我的孩子于我，是此世的家人，是我不再孤身一人的证明。”

神灵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金色的眼瞳中沾染上笑意，好像连带着祂的手都有了温度。

“果真……很相似。”

祂转过身向着王座走去，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带着神灵不该有的情绪，直到坐上王座祂又成了那个孤高清冷的神，俯瞰蝼蚁众生。

“那便如你所愿，回去吧，漂泊者。”

祂的声音逐渐缥缈虚幻，从栖梧的意识中抽离。

她深呼一口气，像一个溺死之人重获新生的劫后余生之感。

醒来时她不在家中，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家。

她在这里的痕迹被抹去，所有曾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不再记得她。

栖梧去看了小锦书，雁回回来了，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起飞机失事，好像雁回一直都陪在纪锦书身边不曾离去。

她在之前的家附近找了个房子，过着一个漂泊者该有的生活。

因为住得近，她去超市买速食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小锦书和雁回一起选购食材，像小说即将结局时的小情侣日常。

“阿锦？你在看什么？”

雁回拿完东西发现纪锦书在看着一个方向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个少女推着购物车，里面除了速食还是速食，甚至在经过饮料区时毫不犹豫地扫了一堆饮料进去。

“哎呀，现在的小姑娘光吃泡面啊，对身体多不好。”

雁回有些震惊，一购物车的泡面和饮料，这样吃肯定会把身体搞垮的，那个少女看上去也不是没钱的样子，还这么年轻。

“……阿回，你觉不觉得，她有些熟悉？”

“熟悉？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哦，是新搬来的邻居，好几次晚上外出丢垃圾看见她来着，她家里好像就她一个人。”

他回想着自己看见的，很多次都是晚上丢垃圾时看见她一个人在小区花园里散步，偶尔还和出来遛狗的人唠两句，性格挺好一姑娘。

“你觉得熟悉也正常，可能什么时候碰见过。”

纪锦书却是摇头，“不对，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她的，我好像知道她的名字”。

他下意识反驳，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他没有见过对方，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名字，这诡异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好好，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或者我们去和她打个招呼？”

雁回也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无可反驳，他对那个小姑娘也有些诡异的熟悉感，但除了晚上碰过的几面外，他没有其他记忆。

纪锦书朝少女离开的方向走去，只是眨眼间，对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