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有客来
第11章有客来“噫吁嚱!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那人被锦汐戳醒,闭着眼睛手舞足蹈的往外一翻身,大半个身子顿时露在假山外边,只剩下腿和肩膀还搭在石头上。锦汐吓的心脏都不跳了,使出吃奶的劲拿树枝顶着他的后背,尖叫道:“别动!别动!要摔下来了!”
那人不知是没醒还是没听见锦汐的话,根本没停,‘咔嚓’一声直接把把锦汐手中的枯树枝压折,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假山上滚下来,锦汐‘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看也不敢听。活生生的一个人摔死在眼前,她还没这份心理承受能力!
没听见预料中的闷响和撕心裂肺的惨叫,锦汐缓缓抬起头从手指缝往外看,却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眼睛不大,纯黑的眸子却像一片浩瀚的海洋,写满睿智与世故。不论什么人瞧见这样的眼睛,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肯定都是此人必是聪明至极的家伙。
此时这人的目光淡然平静,并不犀利甚至带着看淡沧海桑田的漠然,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透过一个人的衣裳皮肤一直看到她心底似的。
锦汐傻呆呆的盯着蹲在她对面的人看,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只看见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人的目光怎么跟前世的养父一模一样?锦汐被这熟悉的目光刺痛,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淌,她死死地抓着胸口,才把到了舌尖的‘老爸’给咽回去。
不敢想不敢碰的前尘往事,突然冲出闸门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打转。她是一个患先天心脏病的弃婴,去野外写生的养父把她捡了回去。为了养育她,养父一辈子没成家,还把唯一的房子卖了给她治病。
小时候她喜欢粘着养父,看着他画那些她看不懂也没人买的画。那时她就发誓长大多赚钱,让穷困潦倒一辈子的养父过上好日子,不让他为买不起颜料、画布发愁。长大后,她成了空中飞人,每天东奔西跑忙着赚钱,薪水越来越高,给养父买的东西也越来越贵,却没意识到钱代替不了亲情,物质更弥补不了寂寞。否则养父也不会因为孤单,一个人在外面喝闷酒,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出意外。如个充敢她连去养父坟前祭拜都不可能了。生前没尽孝死后没尽心,养父在天有灵,得多伤心?
假山上跳下来的人丝毫没有做错事儿的觉悟,拔掉酒葫芦的塞子,慢条丝理的喝了两口才像笑眯眯地瞧着锦汐,“小丫头,你哭什么?”
锦汐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听见那人说什么。那人盯着她跟花猫一样的脸,眼中戏谑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伸手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递到锦汐跟前,“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管你死活!”锦汐腾地跳起来,挥手把那人递上来的方丝帕扒拉到旁边,翻半天却没摸到自已的帕子,索性拿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抬脚就走。
“姑娘等等奴婢!”看着眼前这人像大鸟似地从假山上飞下来,青杏惊的目瞪口呆,锦汐走远了她才醒过神,撒腿追上去。
那人弯腰捡起脚边压坏的柳枝花蓝,又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个小小的愤怒背影,掐指算了几遍,浩海般的眼底突然满是疑惑。有趣!有趣!一个丫头竟是这样的命格定数?
从花园出来锦汐直接回了雪枫阁,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已眼睛肿的跟桃似的。相处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到老夫人是真关心她,她不想老夫人为她担心。
刚进雪枫阁,锦汐就瞧见彩月和海棠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锦汐不由得头疼,要是这俩人耍滑头,她一走俩人就回屋歇着。再派个小丫鬟盯着她,看她回来再出来装样子站着,她还能借机生事想办法把这俩人撵走。谁知这俩人老老实实地认罚,一时半会,她还真没借口撵人。
仔细看了看彩月和海棠站的地方,俩人还真是一步都没挪,锦汐笑嘻嘻地挥着小胳膊,“你们都是好人!没骗我!”
彩月和海棠不约而同揉了揉酸麻的大腿,互相瞧了一眼,一齐上前给锦汐施礼。抬头看见锦汐眼睛红肿一脸泪痕迹,彩月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海棠也不甘落后,见锦汐刚上身的桃红底豆青撒花裙摆上全是泥印子,马上关切地上前拉着锦汐的手上下打量,“可是摔到了?”说着扭脸厉声责问青杏,“你是怎么伺候的?要是姑娘摔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管事嬷嬷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不关她的事儿,我在花园被一个疯子吓着了。”知道海棠这是在往回找脸面,锦汐扭身上台阶。
“咱们府里怎么会有疯子?”彩月根本不信,“姑娘年纪小贪玩也在情理之中,身边更应该有举止稳重的奴婢伺候,这样才不会出差错。”
海棠也舍了青杏,居然顺着彩月道:“这话有道理,要是出错,奴婢吃家法还在其次。有个三长两短累了姑娘名声可是大事。”
真把她当傻子,以为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住?彩月和海棠的手段虽然不够看,锦汐心里却咯噔一下,她出门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俩人怎么好像联起手了?
看到桌上放着大夫人和二夫人分别命人送来的衣裳,锦汐似乎明白了。
用完晚膳,艾妈妈伺候她洗澡的时候,锦汐小声问道:“送东西的人都说什么了?”
艾妈妈正抓起一把皂角,两手使劲搓出浆,准备往锦汐的头发上抹,闻言朝门外瞧了瞧:“大夫人派的人说姑娘缺什么只管去回大夫人,再没别的话了。”
锦汐皱眉,“来人看见海棠挨罚也没说什么?”
艾妈妈压低声音道:“来送东西的是海棠的娘,她看见海棠挨罚当然心疼,可也没说什么,只问下月初十海棠能不能得空回家喝她哥哥的喜酒。”
得知大夫人把彩月的大姐许给海棠大哥,锦汐差点乐出声。彩月她娘虽然是二夫人的陪房,可彩月她爹却是周府的家生子,所以大夫人这么做也是名正言顺,挑不出错来。大夫人这是变相提醒彩月她的小命前程是捏在谁手里。真把大夫人惹怒了,就随便在府里找个阿猫阿狗让彩月嫁了!
大夫人这招围魏救赵真够阴损的,二夫人吃了闷亏面上还得装大度,不但赏了彩云五两银子,还给她这个当主子的做了两身新衣裳添喜。
锦汐抱着一肚子幸灾乐祸钻进被窝,却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天吃完早饭,整个人还是没精打彩的,脑子里全是前世跟养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六姑娘怎么了,小脸煞白可别是病了?”周嬷嬷一进门就瞧见锦汐趴在桌子上,手里捏着毛笔,眼睛却直愣愣盯着窗户上贴的窗花出神。
锦汐回魂,忙放下笔笑眯眯地坐直身子,“我没事儿,谢谢嬷嬷关心,您来有什么事儿?”
周嬷嬷拦着艾妈妈不让她倒茶,笑道:“姑太太带着表少爷来了,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姑娘们也都过去了,老夫人让六姑娘也去给姑太太请安。”
锦汐连忙起身换衣服,心里却画了一串大问号。大夫人和二夫人,平日里有意无意地藏着她,从不肯让她在亲戚面前出现。老夫人虽然疼她,却对此持默许态度。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位姑太太,今天众人怎么主动让她露面?
海棠和彩月把大夫人和二夫人新赏的衣裳都捧了出来,锦汐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最终挑了大夫人刚送来那身衣裳穿上。大夫人当家,二夫人是她嫡母,这俩人互相制衡对她才最有利,是时候给二夫人心里窝的那团火再添把柴火了!
周嬷嬷上下打量着穿戴整齐的锦汐笑道:“原来还没觉得,这会儿才知道咱们六姑娘也是个美人胚子,再过几年只怕媒人要把咱们府的门槛踩破喽!”
周嬷嬷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为人稳重从不信口开河的,今天怎么没头没尾的说这么轻浮的话?想起她前面说的话,锦汐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锦汐心神不定地进了鹤龄堂,守门的小丫鬟瞧见周嬷嬷忙满脸带笑地挑起靛青元宝缎面棉帘子,高声往里回禀了一声。
听见六姑娘到了,屋中坐在客位的中年美妇搁下手里的天青色菊瓣茶盅,抬头就瞧见一个鼓鼻梁大眼睛尖下颌的小姑娘不急不慌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簇新的姜黄色绣葱绿折枝梅的偏襟短袄,下面配了条草绿色厚锦裙子。包子头上缠着五彩丝带,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没擦胭脂,只在眉心点了一朵指甲盖大的朱红色梅花。
不如锦珏冷艳也不如锦绣娇媚,男俊女娇的周家,这副相貌只能算普通,却干净雅致很招人喜欢。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像白玛瑙里镶嵌一块黑玛瑙似的,异常清澈透亮。
瞧见锦汐身上的衣裳,大夫人拿眼角瞄了脸色发黑的二夫人一眼,不易察觉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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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妇已笑容满面地招手叫锦汐过去,回头对歪在软榻上的周老夫人笑道:“这么水灵的一个人,难怪大嫂和二嫂不舍得往外头带。要是我有这么清秀的姑娘,我也藏在家里不让人知道。”
眼前这位话里带刺的妇人继承了周家人美貌的特点,不用人介绍锦汐也知道她是自已便宜爹周博海的胞妹,正三品都骑将军武世亨的夫人周云英。看着周云英居然穿了件男子外出打猎才穿的束腰箭袖长袍,鸦青色的暗纹缎面益发衬得她面如秋月,眼角微微上挑的单凤眼再配着两道柳叶眉,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锦汐暗暗称奇,不知道周家怎么会养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儿。
见锦汐两只眼睛一直围着她的衣裳打转,周云英学着男人的样子一抖袖子,笑道:“刚陪慕国公世子妃去宫中为太后娘娘表演马球,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你们可别见怪!”
赤果果的炫耀,大夫人和二夫人嘴里客气着,心里却恨的直痒痒,谁让周云英抱上粗腿了,惹不起只能忍着!
锦汐退后半步端端正正地给周云英施礼,“锦汐拜见姑母!”
“哟!”周云英仿佛十分意外,拉起锦汐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姑母?”
想起自已还是个傻子,锦汐啃了两下手指,才扭捏道:“您跟老祖宗长的像,我就叫了。”
这话一出,满层子人都笑起来。锦绣一撇嘴,冷笑道:“亲戚也是胡认的?也只有你这种傻子……”坐在旁边的二夫人干咳一声,锦绣声音顿时低下去。锦玲刚想接嘴嘲笑她两句,眼角瞥见大夫人冷森森的脸色,一缩脖没敢吱声。
周云英好像没瞧见这个小插曲,伸手从腕子上抹下一只翡翠镯子,笑吟吟地递给锦汐,“来的匆忙没给你带好东西,这个给你拿着当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