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将计就计
第6章将计就计
正月二十三,京西长春观一度一度的罗天祈福平安大醮如期开始。天还没大亮,大夫人和二夫人就伺候着周老夫人出门去长春观上香。二十多个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地跟着三位夫人的马车出了周府,躺在雪枫阁装死的锦汐立刻放心大胆地起身在屋里溜达,抻胳膊伸腿活动筋骨。
艾妈妈端着一碗梗米粥和两碟咸菜进来,见状竟吓的两腿发抖。做贼似地扒着门缝往外瞅了瞅,院里院外一个人都没有,红绡也不在院里,她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怎么起来了?”
“放心吧!大冷天的,主子们都不在家,那些小丫头早跑回去睡懒觉了!”至于红绡,得了机会不知道在哪儿跟周博海鬼混呢,肯定不会出现。锦汐不以为意地端起粥碗,几口灌进肚子。
上等梗米熬的粥又绵又糯恰到好处,糖醋腌的小黄瓜只有手指粗,又青又脆‘咯嚓’一口咬下去,在屋子里圈了几天的烦燥气顿时消散,锦汐边吃边点头,静瑜堂小厨房做的饭菜果然名虚传。
艾妈妈却是一脸担忧,“老夫人这么大岁数,大冷天的还专门去长春观给姑娘求签,姑娘要不就趁这个机会醒了吧,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让人发现,寒了老夫人的心,以后姑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锦汐知道艾妈妈这么说是想用骨肉亲情打动她,让她别装死了。二来也是想让她对周老夫人生出孺慕,以后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讨周老夫人喜欢。
不管怎么也是为她好,虽然现在还不是她醒来的最佳时机,锦汐也不想艾妈妈着急,含糊地点头,拿馒头把碗底的粥刮干净,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我让妈妈办的事儿,您办的怎么样了?”
艾妈妈作贼心虚似地红了脸,呐呐地点头,“都照姑娘说的办了,一个字儿不差都跟冯嫂子说了!长春观那边也让我侄子把话传到了。”
艾妈妈满心狐疑,边说边上下打量锦汐。姑娘的记性怎么这么好,知道老夫人要去长春观进香,她随口说起九姨娘有个远房堂叔在那儿作道士,姑娘怎么就记住了?还胆大包天地装神弄鬼?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艾妈妈此时无限惋惜的是银子。那个金锞子再加上两粒珍珠,一共换了二十一两银子,够小门小户两年的嚼用了。姑娘连眼都不眨就胡乱花出去了,这也……太败家了!
其实艾妈妈这次冤枉锦汐了,想起白花花的银子没捂热就飞了,锦汐也心疼的浑身上下直抽抽,恨不得躺地上嚎两嗓子。二十两银子请臭道士多说一句话,一两银子换一碗静瑜堂小厨房的大米粥,不是一般的贵!
为了救九姨娘,她豁出去了!但愿红绡的主意管用,千万别让她人财两空!
往年周老夫人都会在长春观用完午斋再随喜一坛清醮临近傍晚才会回来,今年却连午斋都没用就回来了。事先没得到信儿,各院厨房来不及准备,只得临时凑了几样饭菜端上去。如此简慢的饭菜,周老夫人看着心里就腾起一股火,这个家越来越不像话了。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强忍着没说什么。
大夫人无视周老夫人的脸色,跟二夫人一左一右的伺候她草草用了午饭,便吩咐内院管事婆子朱勇媳妇把府里各房丫鬟的名册拿来。
朱勇媳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惴惴不安地把名册取来递到大夫人跟前。大夫人却不接,只正色对二夫人道:“事关二弟性命前程,还是弟妹自已选吧!”
“我全凭母亲做主!”二夫人脱了唇脂的嘴唇略有些发白,面上还挂着笑,眼底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也不肯接朱勇媳妇捧上来的名册。周老夫人对青阳道长的满嘴鬼话深信不疑,她当然不会犯傻硬拦着,自讨没趣。
周老夫人根本没看见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的暗流,直接问朱勇媳妇道:“咱们府上,有没有马年生的阴时阳月五行缺木多金的丫鬟?”
马年生的今年就是十七,七月之前夜里生的……缺木有金……朱勇媳妇飞快地翻着名册,按这几个条件筛选。五大本子名册快翻到底了也没看到符合条件的,周老夫人紧张的手里佛珠拈的‘噼啪’作响,大夫人面色如常事不关已,二夫人则脸色阴沉目光复杂地盯着朱勇媳妇。
朱勇媳妇被二夫人盯的浑身发毛,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个名字抬头回周老夫人道:“回老夫人,二夫人跟前伺候的红绡正是这个生辰八字。”
二夫人心头突地就是一跳,周老夫人眉开眼笑地道:“青阳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你跟前伺候的模样性情肯定是好的,你赶紧挑个日子,替老二把她收进房里吧!”
后一句话是对二夫人说的,朱勇媳妇此时才明白,闹这么大动静原来是要替二爷周博海纳妾!有九个姨娘了,还纳?二老爷真不怕热闹!
想着红绡那眼含春波的娇媚样子,再看看二夫人连变几变的脸色,朱勇媳妇直嘬牙花子,心道二房以后消停不了。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她一个奴才应该操心的,眼角瞄了瞄神情不变的大夫人,朱勇媳妇垂手收起名册往后退了两步,假装自已是个盆景。
“府里的人知根知底,比外面现找的强百倍。这也是二爷鸿运当头,咱们周家列祖列宗保佑。母亲放心,我回去就让人收拾屋子,挑日子。”二夫人此时已满面喜气,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不是要替丈夫纳妾,倒像是要给儿子娶媳妇。
周老夫人对二夫人的表现很满意,想想也没什么可吩咐的,刚想让她们回去歇着,一起跟着去长春观的谢嬷嬷却突然对谢夫人道:“夫人忘了,眼下还是正月,不能动土。西院也没有空房子,新姨娘往哪儿安置?再者红绡这些日子在雪枫阁照顾六姑娘刚上手,冷不丁再换个人去,一来没有合适的人,二来怕照顾的不那么周到。老奴抖胆多一句嘴,不如出了正月,天气暖了,也好操办。给二爷添旺运的姨娘自然跟别人不同,断不能悄没无声的抬进来,怎么也要给她摆两桌酒席!”
二夫人面带犹豫,看着周老夫人,“母亲您看……”
“那就出了正月再办!”周老夫人也知道正月不能动土,而且正月祭祖期间纳妾,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反正也晚不了几天,她乐得卖二儿媳一个面子。“你再挑个细心的丫头过去照顾六姑娘。”
“全凭母亲做主!”二夫人一脸恭顺,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对朱勇媳妇道:“你查查府里有没有克兔、鼠,五行缺土的生辰八字。”
朱勇媳妇飞快地翻了翻名册,报道:“二房的九姨娘壬寅年二月十五日辰时生,克兔、鼠,五行缺土。”
二夫人一脸惊喜,扭脸看着周老夫人笑道:“青阳道长说,要找个马年生的阴时阳月五行缺木多金给二爷旺运,还要找个克兔、鼠的女子替二爷挡灾?没想到咱们府里原来就有,可见是祖宗保佑。”
“可不是,你要不说我倒忘了!果然是祖宗保佑,咱们周家满门兴旺。”想起青阳道长说只要找到这么两个人搁在身边,周博海仕途上就会一帆风顺,将来有可能登阁拜相,周老夫人就高兴的合不拢嘴,浑然不觉得事情巧合得如同量身订制。
得了周老夫人的首肯,二夫人转身就朝大夫人施礼,“还请大嫂成全!看在二爷前程的份上,网开一面,家法规矩再重也没有二爷的性命前程要紧,放了九姨娘吧!”
“弟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事关二叔性命关程,我这个做嫂子的出力还来不及,怎么会拦着?”二夫人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的表情,大夫人满眼嘲讽,嘴里说的客气,却没有伸手扶二夫人的意思。
二夫人也不真跪,笑眯眯地意思一下就起身,扭脸就吩咐谢嬷嬷带人去柴房把九姨娘接回去好生调养。
回了静瑜堂,二夫人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顺手抄起炕几上摆着的耸肩粉彩美人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瓷飞溅吓的屋里屋外伺候的小丫鬟们连大气也不敢喘。
碧绫早从谢嬷嬷那儿得了风声,硬底浅口棉鞋无声地踏过满地碎瓷,凑到二夫人跟前低声道:“夫人前脚刚出门,六姑娘的奶娘就来咱们院小厨房端饭,还给了冯嫂子一两银子!”
“那个贱种还敢挑嘴!”二夫人气极败坏,刚骂了一句突然觉出不对,“六姑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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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绫摇头,神秘地一笑,“六姑娘没醒,冯嫂子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是红绡吃不惯大厨房的饭,拿六姑娘当幌子,让她的奶娘回来端饭。艾妈妈还说红绡最近见不得油腥,只想吃酸辣的东西,给冯嫂子一两银子,让她想法子做几个清淡菜!”
“你说什么?”二夫人腾地坐直身子,眼里的愤怒已经成了阴狠,思量半天忽然咬着牙笑起来,“好个兴风作浪的小蹄子,没白在我跟前呆这些年!”
阴森森的笑声听的碧绫后背寒毛直竖,不由得一缩脖子悄悄退了两步,心头却无比痛快,天生的贱人,想仗着肚子里那块肉一步登天做主子,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周博山晚上从衙门回来,听大夫人说周博海又要纳妾,而且二夫人还把九姨娘弄回去了,顿时皱眉,“你主持中馈,怎么不劝着些?和尚道士的话哪能信,母亲糊涂你也跟着糊涂?那个祸根你应该再关几天,死到临头看她说不说?”
“老爷放心,二夫人以为得了宝,肯定想办法撬开她的嘴。六姑娘对她情份不同,放她出来比关着她还有用。那件事儿我一定在分家之前办妥,不会让二房独吞!”大夫人上前替周博山解开巴掌宽的玄色腰封,脱下朱红色獬豸补子的缎面朝服,声调无波地继续道:“我派人打听过了,二叔花五百两银子买通了青阳道长,借他的嘴把红绡的生日时辰报的一丝不差,就差点着名要人了。母亲同意我这个做嫂子的还能管着小叔子纳妾?”
周博山脱掉厚底乌绵面云头纹朝靴,盘膝坐在临窗大炕上,冷哼一声,“不思进取的东西,心思全用在女色上头,一犯再犯,周家早晚败在这个不肖子身上。自已成了笑话,还把别人当傻子!”
“必竟不是一奶同胞的,老爷生气也没用,老夫人和二叔都不领你这份情!”大夫人挨着坐在他对面,伸手倒了杯茶递给周博山,脸上有些急切地道:“老爷前些天带着二叔去赵阁老府上做客,赵阁老怎么说?”
周博山皱间纹路又深了两分,却没说话。梅花宴上,赵阁老倒是当着众人的面赞了他一句手足情深,可这话的份量还远远不够!
思量片刻,他突然道:“明日拿四千两银子派人去云海书局买本字帖。”
“什么字帖这么贵?”大夫人正拿青铜长钗挑灯花,闻言手上一抖,竟把灯芯挑折了。屋中一片漆黑,朦胧的月色从棉竹窗纸中映进来,落在周博山脸上,五官成了一片深浅不同的暗影。他没说话,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大夫人叫贴身大丫鬟云珠进来重新点着蜡烛,屋里亮起来她心里也明白过来。再过几天就是二皇子朱承昊的寿诞,老爷自然要投其所好!
四千两虽然不是小数目,她这会也能凑出来,只是凑出来之后家底就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