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及时雨
第133章及时雨初秋的天空一碧万倾,并没有因为洪灾滔天而染上半分阴霾。
锦汐冷冷地盯着安阳候,面无表情,高高举着钦差令牌的手也纹丝不动。外人眼中看来她是无比镇定,只有她自已知道,自已吓傻了。
安阳候这时跳出来显然是撕破脸皮了,即便手里的令牌是真的,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这令牌是假的。
暗中咽了口唾沫,锦汐硬着头皮道:“恕在下难以从命!”
安阳候好像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也不恼温和的笑道:“周姑娘是不是想说,本候身为藩王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因此也没资格验看钦差令牌?”
唯一的借口被人抢先说出来,锦汐只觉的眼前发黑,真想躺地上装死。这个念头转了几遍,终于没敢实施。倒不是嫌地上脏,而是心里明白,她这会儿要是装死等着她的就是知府大牢。
“既然候爷明白,就不必为难我了!”锦汐淡淡一笑,准备装傻到底。
安阳候却不顺着她的意思走,迈着四方步走到锦汐跟前,笑容顿消,冷声道:“我苏家世代食君禄自然要为君分忧,绝不能坐视宵小假冒充钦差而坐视不理。你……”
“既然要为君分忧,百姓没吃没喝的时候安阳候在做什么?倭寇的探子打探的时候安阳候在哪儿?正好现在灾民齐聚在这儿,您表个态,怎么安置灾民?城外洪水迟迟不退,灾民们怎么过冬?怎么防疫?倒塌的房屋,冲毁的良田,坍塌的河道都怎么处置?难得见到候爷,就请您当众拿出个章程,只要您接手此事,我就把钦差令牌给您看,否则……”锦汐一顿,陡然加重语气,“否则你没这个资格!”
偷换概念谁不会,有人往上凑要接这个烫手山芋,她还巴不得扔出去呢!
安阳候脸色一白,似乎也没想到锦汐眨眼之间竟把这些难题连珠炮似的扔到他头上。迟疑间,锦汐朝周青牛使了个眼色。周青牛好歹也是在码头上混的角色,虽然不聪明但也绝不是傻子,登时会意,招呼两个手下把他举起来,两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候爷答应安置灾民,管吃管住。病了管治,死了管埋。”
锦汐暗中朝周青牛一伸大拇指,周青牛瞧见自已猜对了,马上又扯脖子接着喊,“各家各户的房屋良田,船只,但凡损毁的候爷都照价赔偿!”
钱忠此时正好醒了,闻言眼角一抽抽,天灾人祸,安阳候府赔哪门子?这可不是三百两五百两的小数,圣上赈灾也得把国库搬空了,东挪西借,把安阳候府拆成零碎也管不了这么多人的死活。
“一派胡言!”安阳候气的脸色发白,万没想到自已一方候爷不但没镇住锦汐这个毛丫头,反倒被她摆了一道。
“候爷反悔了!”锦汐却不怕事儿大,叫了一声。一旁的周青牛不知怎么开窍了,也不用锦汐吩咐,跟传声筒似的又把这话原封不动喊了一遍。周围支着耳朵等下文的灾民顿时炸毛。
知府也好候府也好,谁出粮食赈灾他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吃饿肚子。灾后有没有人管他们死活,冬天能不能找间屋子避寒。方才听周青牛那么一喊,处于绝望边缘的灾民仿佛都看到了希望,谁知周青牛话锋一转,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成了妄想。
这不是拿他们当猴耍吗?
“穷人也是人,也得活命,堂堂候爷乍能这么糟蹋穷人阿!”人群中一个年过半百的干瘦老头两手拍着脑袋嚎啕大哭,“老天爷你没眼阿,为啥把老婆子、儿子、媳妇、小孙儿都淹死了,单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阿!我不活了!”
哭着哭着竟扒开人群,一头朝垒灶剩下的那堆石头撞过去。事发突然,围在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撞上去了。噗的一声,头颅碎裂,鲜血四溅,接着白花花的脑浆就流出来。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咽气了。
如此惨烈,吓的周围灾民目瞪口呆。饶是锦汐见了好几回死人,也不敢再看。闭着眼浑身哆嗦成一团,倒不是吓的而是气的,这老者是拿生死来抗争命运的不公平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惨的?
“安阳候众目睽睽之下逼死人命,您要不给一个说法,您就别想着离开此地!”狠地睁开眼,锦汐咬牙道,既然已经撕破脸了,索性就鱼死网破,谁也甭得意。
安阳候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本来只要鼓动灾民冲进粥棚,只要让这些泥腿子亲眼看看粥棚中没粮了,剩下的事儿就是水到渠成。
私吞赈灾粮的重罪之下,秦啸这个狗崽子就算是龙,也翻不起浪了!
千算万算,不该贪心想一箭几雕永除后患,结果竟被这个毛丫头抓住机会翻盘!
锦汐此时不关心安阳候想什么,她只关心如何稳住民心,同时让这些人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已这边,同时暗自祈祷秦啸赶紧带着粮食回来。
安阳候到底是久经风雨的老狐狸,喘息之间已经想好了对策,转身看着灾民,缓缓开口道:“本候世居安阳,自然视安阳百姓为父老兄弟。安阳遭灾,惠妃娘娘也日夜挂念,本候更责无旁贷。凡是佃租本候田地船只的百姓,今年租金全免,明年减为一半。若船只房舍被毁的,待水退,如实报给府中管事,待管事核查一应拨银子修补。
至于,城中百姓,本候捐出三年俸禄帮父老乡亲度过难关。待河道疏通后,本候会亲自进京觐见圣上,为众位父老求情,减免税收。绝不会坐视不理!”
实打实的章程一出口,便引的灾民一片欢呼。锦汐望天长叹,人老精马老灵,安阳候就是狐狸成精,舌头在嘴里转一圈就拿朝廷卖了人情,不但扭转此时的劣势,还无形中替惠妃涨了行情。
锦汐尚未想好对策,就听人群后有人冷嘲热讽,“安阳候好不要脸!遭灾免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好意思当正经恩惠拿出来说?”
顺着声音抻脖望过去,锦汐顿时激动的两眼含泪,佛祖有灵,她有救了!看清楚人来,安阳候的瞳孔猛地一缩,不过瞬间便恢复平静,只是嘴唇略有些发青,皮笑肉不笑地道:“多年不见云踪先生,今日一见,真让本候喜出往外!”
云踪先生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皮肤晒的黝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嘿嘿一笑,张嘴便露出他的毒舌本性,“见到老夫,你确定是喜出望外,不是魂飞魄散?”
“先生何出此言?”安阳候捻着胡子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一个大笑话。
云踪先生也哈哈大笑,“如此最好!”
俩人如若无人,更不顾旁边还有一个脑浆鲜血流一地的尸首,笑的那叫一个诡异,锦汐禁不住激灵打了个冷战,努力降低存在感。高手过招,杀人于无形阿!
安阳候却不想放过她,冷不丁收了笑声,一指锦汐道:“先生收了个好弟子!”咬牙切齿的腔调,听的锦汐头皮发炸。
“候爷谬赞了!”云踪先生爱抚的摸了摸锦汐头顶,顺手把她手上那枚钦差令牌收进衣袖,嘴一歪示意锦汐离开这个事非之地,他自已却迎上安阳候要吃人的目光,话锋陡转,“不过我这个弟子倒为国为民做了些大好事儿,老夫定要为她上本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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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汐还没走远,这话落她耳朵里不异于一枚炸弹,炸的她脚下一软若不是旁边伸过一只手扶住她,铁定得摔个狗啃泥。还没回魂,就听扶住她的那个人嬉皮笑脸的道:“你就这点儿出息?”
“你这会儿才死回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锦汐突然无比的委屈眼眶就湿了,抬头瞪着秦啸骂道,浑不觉话里话外全是怨妇腔调。
秦啸拿袖子往她脸上一抹,承认错误道:“是我食言了,对不起!路上出了点儿意外,不过都解决了!”
锦汐愣愣的看着他,第一个念头是去看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这货居然道歉?本想打趣两句,可等听见意外两字,她心脏就漏了半拍,嗓了眼发干,抓着他胳膊上下打量。口中急急的问道:“什么意外?你受没受伤?”
“傻瓜!”秦啸的衣裳被锦汐扯的有点乱,却反常的没摔脸子,眉眼弯弯的往她头上敲了个爆栗。
锦汐吓的一缩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急着想问粮食的时候,识趣的往秦啸身后一躲,就听安阳候冷森森的对云踪先生道:“你弟子手持伪造的钦差今牌,发号施令,你身为先生可知罪?”
云踪先生撇嘴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那丫头手上的令牌是假的?”
安阳候强硬到底,“本候要当众检验!”
锦汐吓的一哆嗦,安阳候不能当众对她一个小丫头动粗,不代表会礼遇云踪先生。阻拦的话尚未出口,云踪先生已经从袖子里掏出钦差令牌,扔到安阳候怀里。
动作那叫一个潇洒,神情那叫一个坦然……锦汐眼前一黑,就势就想装死。别人都是坑爹,她是被爹坑!
义父也是爹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