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选择
第96章选择
寒风刺骨，烧着地龙的暖阁中温暖如春。云踪先生捏着酒杯，隔着琉璃窗望着外面的梅花出神。平王替他把空杯斟满，“你还没把那个丫头放出来？难不成拘着她在空屋子里过年？看在我的薄面上，你就饶了她这回吧。少年心性哪个不贪图名利？何况我听她后面那道长诗，也甚有见地，不算辱没师门。”云踪先生酒杯重重的撂在小几上，似乎怒气未消，“难道连你也不明白，老夫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平王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护着她，怕安阳候世子认出她是凤家人。也怕她木秀于林，被心胸狭窄的小人暗算了。更怕她以小名自矜，不能沉下心向学。”
云踪先生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替她求情？”
“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她是你义女，可也是周家子孙，你不能拦着不让人家骨肉团圆。难不成，你打算让那丫头单陪你一个人过年？”平王说着脸色突然谨慎凝重起来，“羊兄听小王一句，时机未到，你暂且忍一忍！”
多年不曾听过的本姓骤然被人提起，云踪先生手一抖，杯中酒洒的满身都是。平王见状叹了口气，却没往下说。
半晌云踪先生才恢复平静，“赵阁老那头老狐狸偷偷摸摸的让赵庭轩去安阳做什么？还去料理门生后事，这种鬼话骗三岁娃子呢？”
“安阳知府死的不明不白，我怀疑跟安阳候有关！”平王从怀里掏出一卷薄薄的羊皮递给云踪先生，“他们前脚走，秦啸后脚就跟上去了。”
云踪先生展开羊皮瞧了几眼，骂道：“不知深浅的混小子，就知道打草惊蛇。”
平王不赞同的摇头，“我倒认为庆远伯这个儿子不错，端阳节上，他在谢家彩楼能忍住没杀苏贺平，本王已经很佩服他的定力了。本王在他那个年纪，决没有他这份隐忍。”
云踪先生依旧面色难看，“你少替他说好话，就算说的天花乱坠，老夫也不会帮他报仇。”
“你不想帮他报仇，这东西怎么会到我手上？”平王伸手摘下束发的金丝螭龙王冠，一按龙嘴上面的机关，从龙嘴里掏出龙眼大的那颗珍珠，笑眯眯的看着云踪先生，“你要真不管，我就把这颗珠子交给皇上，我想皇上一定会让人把它劈开瞧瞧，这么大一颗珍珠是怎么长出来的。”
云踪先生冷哼了一声，伸手去夺珍珠却被平王躲开。平王反手将珍珠又镶回龙嘴，蓦地放声大笑，如果让道宗知道他日思夜想的流云珠就藏在自已的王冠中，而自已就顶着这颗伪装成珍珠的流云珠，隔三岔五的在他面前出现，他会不会气疯了？
眼看年关将近，锦汐本以为云踪先生会放她出来过年，谁知连周老夫人出面求情，云踪先生也没给面子。最后还是锦汐不吃不喝，以死相逼，才在大年夜把她放出来，让她陪跟周家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初一祭完祖宗，又把她弄回来关在屋里。
萌德堂临街比较近，外面小孩子欢跳笑闹的声音不时传进来。锦汐郁闷的想挠墙，孤寡老人怪癖多，早知道云踪先生这么不尽人情，她咬死也不能认他当义父。
郁闷归郁闷，正月里请云踪先生喝酒的人家不少，每次回来云踪先生都会扔给锦汐一个红包。哪个红包都不薄，总算安慰了锦汐那颗受伤的小心灵。
出了正月，锦汐攥着手上将近一千两的银票，困在屋里也觉得阳光明媚、岁月静好。有这些银子做本钱，她就能把她的小庄子经营起来，种瓜种豆，不管种什么，种下去再长出来那可都是银子！
锦汐下定决心大展宏图，说出来的计划一个比一个远大，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艾妈妈愣愣的听着，实在忍不住悄悄的找到云踪先生，嗫嚅半天才道：“求先生开恩，把姑娘放出来吧，老奴瞧着……姑娘最近有些不对劲。”
听艾妈妈把锦汐那些构想说了一遍，云踪先生只扔下‘异想天开，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的评语，拎着酒壶就走了，没说放也没说不放。
艾妈妈琢磨半晌，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事儿告诉锦汐。锦汐听完抓起一件衣裳就往外跑，这还用问，这就是默许她出来阿！
满府里疯跑一圈，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说了半车话又去给二夫人和大夫人请安。虽然不愿意看见这俩位，可礼数不能错，不能让人抓把柄。那两位大同小异的教训，锦汐根本就当耳边风，一出门就奔雪枫阁去。
过年时锦纹避煞，没到主院吃团圆饭，她已经多半年没瞧见锦纹了。到了雪枫院才知道，锦纹去看锦玥了。锦汐暗自奇怪，锦玥跟锦玲住一间屋，又在大夫人眼皮底下，起居很不方便。平时都是她来找锦纹说话，锦纹怎么会去大夫人眼皮底下找她？
好不容易放出来，锦汐不想这么快回去，扭身就去东跨院找锦玥。大半年的功夫，安珞院还没修好，也不知大夫人拿着昌平伯赔的银子做什么了。小心的绕过破砖烂瓦，锦汐刚到锦玥住的后罩房，就听见里面隐隐的传来哭声。
锦汐心一揪，下意识的就往窗棂上看，瞧见上面还贴着火红的窗花才稍稍安心。不是死人了，要不然绵纹肯定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外面没有小丫鬟守着，锦汐自已掀帘子进屋，瞧见躺在炕上面如金纸的锦玥，吓的一跳，差点没认出来。过年时还好好的，一个多月的功夫怎么病成这样，连眼珠子都凹进去了？
锦纹也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锦汐，转悲为喜，“你怎么来了？先生放过你了？”
“嗯！我又没杀人放火，还能关我一辈子？”锦汐两步走到炕边上，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锦玥，感觉有股凉气从脚底直蹿脑门子。“她这是什么病？瞧大夫了吗？”
“心病！”屋里没外人，锦纹也不避讳，哽咽道：“刚过十五，就有人上门给三姐提亲。大伯母已经答应了。订了三月初五走，三姐一时想不开，就把自已给憋屈成这样了！”
“啊？”锦汐此时除了震惊，简直不知说什么。过完年锦玥虚岁才十二，怎么就许人家了？“律条上不是说嫁未及笄女子，父母笞五十。娶未及笄女子，父母鞭二十吗？大伯父不会知法犯法吧！”
关禁闭这段时间，锦汐把一部大历律翻过来调过来看了几遍，就是想钻个空子逼云踪先生放她出来。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锦纹叹了口气，“只是订下了，没说立刻就嫁娶。”
“你不说三月初五就走吗？”锦汐嗔道，不把话说明白，差点吓死活人。
“他们要回老家……要把我一起带走！”半昏迷状态的锦玥，稍微清醒点，拼尽全力拉住锦汐的手，哭道：“六妹妹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嫁，我不想离开我姨娘。我要是走那么远，我姨娘也活不了了！”
急不可待的订下一个庶女，还要把她带到千里之外，不用问这男家肯定有问题。锦汐攥着锦玥的手，瞪着锦纹道：“快点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儿！”
锦纹哽咽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就是上次在谢家彩楼上的那个云谢氏，她瞧上三姐了。要把三姐许配给云逢年。庚贴都换了，聘礼也收了，没法反悔了！怕三姐不同意，大伯母收了聘礼把乔姨娘送到庄子上去，跟外人说乔姨娘是去庙里替三姐祈福，实际上是拿姨娘的性命要挟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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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是咱们见过的那个云逢年？”锦汐这下真的诧异了，云逢年虽然有点儿病秧子样，可长相却很清俊，最重要的这人很有才华。而且云家看样子很有钱，不怕嫁过去受苦。
“是他！”锦纹点头，“大哥怕三姐吃亏，暗中帮着打听过了，确实是那个云逢年。”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锦汐这次问的是锦玥。周希行是这家里唯一的忠厚人，他说是那个云逢年就一定不会错。以锦玥的出身、家世，嫁给云逢年这种禀性正直的少年才子，也算幸运了。
锦玥‘呜’的一下子哭出声，“他……他是妓生子！”
锦汐懵了，锦纹解释道：“云逢年他爹就是庶出的，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很有经商的本事，整顿了一份好家业。其余的都好，就是娶了几房妻妾都没有子嗣，有一次去外头应酬，倒让个官妓怀上了。因为是官妓不能赎身，便暗中包养了。确认是男孩儿之后，云老爷就让正妻装有孕，又买通了接生婆，对外就说云逢年是嫡子。
云逢年生母在那种地方，被逼喝的药多了，连累他生下来之后身子就弱。可人聪明，云老爷把他疼在心尖上，他也争气一下子考中了国子监的生员。这事儿一直藏的严实，可是不知得罪谁了，年前他是妓生子的事儿被人捅出来，不但革了功名还挨了顿板子。云逢年又吓又气病倒了，云家就信人胡说，要订门亲替他冲喜！”
娘阿，这简直是变异版的狸猫换太子。锦汐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想明白，锦玥到底怕什么，云逢年的出身注定他这辈子跟仕途无缘。或从商或种田，一辈子都是贱民。而且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能不能挺住都是一回事儿。冲喜？难为云家人怎么想出来的！
万一云逢年死了，难道让锦玥当望门寡？
“不行！你决不能答应！”锦汐已出离了愤怒，锦玥虽然不是大夫人生的，可也是周博山的骨肉，怎么就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锦纹看了看半昏半睡的锦玥，哽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我们自已做主！已经定了的事儿，只能让三姐自已想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