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心坎和包袱
陈健给的另一个号码，总算是联系上了刘钢。简单寒暄后，叶承松提到了坤哥和凛哥，刘钢很惊讶，反问原因，叶承松没有支吾，略去“包子”那段，直接说跟自己的弟弟有关。“坤哥看赌场很多年了，我还算知道一点，凛哥只是赌场的客人，以前大概一个月去赌场两三次吧，后来我戒赌，就不搞清楚了。”有关弟弟的事叶承松说得不多，刘钢也不好多问，就说了些自己知道的情况。
“凛哥是不是也在哪里看场子？听说和坤哥平起平坐，应该也很有来头吧？”叶承松心头一沉，胃里也跟着一阵紧缩，却不肯就此放弃。
“是挺厉害的，但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九哥的人，其他就不清楚了。”
“……”
希望落空，刘钢给的讯息和“包子”给的差不多，叶承松多问不出什么，只得拜托刘钢帮忙再想想，之后挂了电话。
九哥，坤哥，凛哥。
房间里很安静，叶承松在床边垂头坐了一会儿，胃里的绞痛和伤口的刺痛消耗着他的体力，昏沉的意识却死守着这三个名字，不肯善罢甘休。他把已知的讯息整理了一下，九哥虚无缥缈他触不到，凛哥不知所踪他找不到，唯一能试着接近的只有坤哥，而坤哥肯定是知道凛哥的，就看肯不肯告诉他，或者说他用什么法子让坤哥告诉他……
想到这里，叶承松眸光微亮，似是找到了方向，可是很快，那清淡的光芒又沉了下去，耳边响起轻柔的叮嘱声，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一遍又一遍，像是生怕他转眼就忘了。
[小松哥，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能记得？]
[照顾好自己真的那么难吗？三天两头地受伤，武替这个工作我觉得还是不要做了。]
[小松啊，你和舒恬那丫头是不可能的……]
[别说我们家样样配不上人家，就算不谈门当户对，有你妈那件事梗着，有我和小安的关系摆在那里，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思绪层层叠叠只有喜悲，无所谓好坏，泛白的唇角慢慢弯起弧度，心底莫名有了些破釜沉舟的顿悟。叶承松深吸一口气，撑着床边站起来，压着腹部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振奋些许精神。之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定了定黑眸里的光，转身进房间拿了手机、钱包、车钥匙和房卡，离开了酒店，骑车去医院见陈健。
是谁说的，愿望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既然是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的事，不如就交给老天决定好了。与虎谋皮的觉悟他已经做好，那么如果还有命回来，他就对自己的感情放手一搏，可好？
[小松哥，你为什么永远不为自己着想？]
[你关心我们，我们也关心你，这分明是一个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懂？]
如果还有命回来，他就优先为自己想一次，什么也不管地想一次，就这一次。
“阿健。”
叶承松到了医院，按着刘晓慧先前告诉他的病房号，找到了病房，病房里却没有人。病床是空的，被子散乱着堆在一侧，叶承松找了护士询问，才知道刘晓慧推着陈健去了小花园。于是他又一路找去小花园，不过这次很顺利，远远地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陈健和坐在离轮椅不远石凳上的刘晓慧，可是整个画面并不怎么温馨，夫妻俩没有任何交谈，刘晓慧低着头看手机，陈健抽着烟，不知看着哪里。
小半个月没见，陈健又瘦了一圈，头发长了没有剪，满脸的络腮胡茬也没怎么认真地刮，眼袋和眼底的黑眼圈都很重，一眼望过去，用面黄肌瘦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那样子比叶承松想得要糟糕许多，本来在电话里听到陈健平静下来的声音，叶承松以为他的心境已经有所改善，可见到面才知道，有些坎儿想要跨过去，并不容易。
叶承松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陈健抽完了一根烟，又点起另一根烟。连着两根烟，陈健抽得很快，吞云吐雾间，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快人快语的男人，变得颓废而别扭，时而面带嘲讽，时而冷若冰霜。
叶承松是在陈健紧接着拿出第三根烟的时候，出声走了过去，他用了点时间把情绪和回忆镇压在心底，让自己看上去足够冷静和镇定，然后一步步走过去，踩在他们之间关系的裂口上，尽力保持脚步的稳当。
“你来了……”陈健闻声转过头，目光里一片死气沉沉，于叶承松而言，还不如当初在医院里的恼怒和不近人情。
“嗯，来了。”叶承松敛了敛心神，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陈健的跟前，刘晓慧站起身朝叶承松点了点头，之后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小花园。
“我后天装义肢，装好义肢，多做训练和复健，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陈健没有停下抽烟的动作，点燃了第三支香烟，并且递了一支给叶承松，叶承松没有拒绝，“虽然还需要一段日子，但我想也没多难。”
“不过训练和复健的时候应该会很难看，你知道我这个人要面子，所以不希望你们任何人陪着，有晓慧在就行。”
“我是不会放弃的，肯定会重新站起来，只不过看到你们就会想起以前风光的日子，总这么对比着，今后的日子没法过啊。”
趁着叶承松点烟的当口，陈健连着说了几句话，说话时他面带淡淡笑容，那些字句充满了积极向上和无畏无惧，听起来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可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在微微发颤，指间的暗黄色昭示着他抽烟的高频和无度，而在叶承松的印象里，陈健是喜欢抽烟，但没到分分钟两三根烟抽完，还要继续抽第四根的地步。
[承松，阿健回来之后情绪虽然稳定了很多，但整个人都很消沉。]
[我之所以让你缓缓再去见他，是因为我每次提起你们，阿健就会沉下脸，一整天不说话或者拼命地抽烟……]
[陈健的情况，我听晓慧大致说了，基本可以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又称ptsd。]
[对于心理障碍，我们要积极干预，但不能胡乱作为，特别像陈健这种性格比较要强的人，不当的言语刺激和行动阻拦，都可能会产生反效果。]
叶承松记起刘晓慧之前跟他说的话和周医生那天在汽修店里的叮嘱，事后他也在网上查了些和“ptsd”有关的信息，虽然还不能融会贯通，知道该怎么帮助陈健，但有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多少能试着做一些。
“阿健，我小时候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右手臂差点截肢，腿部多处骨折，还有脑震荡，医生说脑震荡会留下后遗症，影响我之后的肢体协调能力。”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可没想跟谁比惨，比我们惨的人多了去，励志故事我也听过不少，大道理说多了没劲。”
“嗯，不说大道理，我是想跟你说，当时医生教我定个目标，比站起来更难一点的目标，那时我特别喜欢骑脚踏车，就定了个骑车的目标。”
“……”
“就像你刚才说的，站立行走真没什么难的，阿健，你那么喜欢摩托车，不如也定个难一点的目标，就定骑摩托车怎么样？”
“摩托车……”
普通人骑摩托车其实也不难，可陈健深知叶承松嘴里的这个“骑摩托车”并不是普通人的骑法，而是他曾经无数次引以为傲的骑法，是他赢过许多人、在圈子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骑法！那种骑法，需要全神贯注、手眼协调、根基扎实、重心稳定，需要他手部、腰部和腿部的力量共同作用，需要他坚定的自信和骄傲不羁的张狂！
这确实要比直立行走难，而且难的不止一点两点。
“呵，你是嫌我一条腿没了不够，还想我把第二条腿也搭进去？”稍许沉默，陈健不说话，叶承松也不说话，两人默默抽烟，直到陈健的第三根烟抽完，叶承松的烟也烧到了烟屁股，陈健才又开口说道：“我是个男人，得挣钱养家，那种刺激又烧钱的玩意儿，我以后不碰了。”
“嗯。”叶承松听完没有反驳，而是走到刚刚刘晓慧坐的石凳慢慢坐下，又问一句：“阿健，你之前新买的那辆摩托车卖掉了吗？”
“……”陈健一愣，随后垂下眼猛吸了一口烟。
那辆摩托车被他停在地库里，本来有人要买，但他没舍得卖，刘晓慧每天都要去给它擦一遍，他也没有出言阻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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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你大概要嫌我烦。”叶承松看他这样，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不由露出了许多天不见的笑容，只觉得身体里的不适也缓和了不少。
“……”陈健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后，再次拿出烟盒递给叶承松道：“再陪我抽一根。”
“好。”叶承松来者不拒，十分干脆地接过烟来点燃。